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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蒔蘿 - 娘子掌佳釀【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標題: 蒔蘿 - 娘子掌佳釀【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6 09:3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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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要說世間最折磨人的酷刑,戰慕寒認為失眠症無疑是第一,
他放下將軍職位四處求醫、隱居靜養,可新搬來的鄰居吵雜程度堪比一百隻鴨子!
好在米玖樂這和離小娘子還算上道,被他警告後終於收斂,送上吃食賠罪,
之後舉凡她要找水源、製竹酒還是被地痞騷擾,他都伸出援手,
也受惠其中──他發現唯有喝了她釀製的酒才能好好睡上一覺。
他在不知不覺中對她上了心,不但特別動用關係助她開酒坊,
還在見到她前夫出現勾勾纏時,火冒三丈地趕走對方,
沒想到她似乎也對他有著什麼想法,竟在酒後強吻了他……

【出版日期】    2019/11/2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779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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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4 04:46 PM 編輯

【序言】   就愛這一味

  酒的歷史由來已久,千百年來,它不知激發出多少詩人的創作靈感,撫慰多少失意孤寂的心靈,妝點多少歡慶同樂的時刻。都說小酌怡情,無論是在炙熱的夏天喝著啤酒大口吃肉,或是在酷寒的冬天來一杯熱紅酒溫暖身心,都能讓人感到大大的滿足,然而有些人喝酒追求的卻不是這些。

  曹操在〈短歌行〉中曾寫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有些人會為了逃避現實、忘記傷痛,選擇把自己投進酒精之中,就像先前抱走諸多金鐘獎項的臺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女主角宋喬安日日酗酒來撫平兒子死亡帶來的心碎;有些人則是因為長年處於失眠的情況中,借著喝酒放鬆增加睡意,咱們的男主角戰慕寒就屬於這一類,然而他與其他人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身為將軍的戰慕寒深受失眠症糾纏,但凡有細碎聲響,在他耳中都像是被放大了數倍,干擾他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會有一個又一個噩夢讓他不得安寧,往往只睡一兩個時辰就會醒。

  在這樣的情況下,新鄰居米玖樂搬進來對他來說無疑是痛苦的,她為了翻修房子整日敲敲打打,就算他躲到樹林裡小憩,仍被去採花的她的歌聲吵醒。兩人的初相識並不美好,還曾產生口角,然而真正熟識之後,他倆是大大的合拍,總是互相幫助、照顧,而他也因此找到救星——她所釀的酒能助他脫離失眠地獄。

  可這就奇怪了,請了多少醫術高超的大夫、找了多少德高望重的高僧都沒辦法解決,酒他也不是沒喝過,可就像命中注定那樣,他獨獨認定她這一味。

  他並不知道,其實兩人的糾葛早在前世便已開始;他也不知道,她的出現正是為了他而來;他更不知道,她藏有天大的秘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當中暗藏的玄機如何?他們之間的發展又會出現多少波瀾?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第一章】 被踢下凡的仙人

        「啪!」

        火辣辣的一巴掌甩在臉上,聲嘶力竭的咆哮聲劃破寂靜夜空—— 

        「羋九兒妳竟然敢給我下藥!」

        米玖樂被這一巴掌搧得暈頭轉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狀況,一隻腳就踩在她的臉上,骯髒的鞋底還不斷地在她臉上來回碾壓著。

        她緊閉著眼睛,痛苦的忍受著刺耳的聲音與臉上的疼痛。

        這份痛楚讓她暈眩的腦袋逐漸清醒,終於睜開眼看著周遭的環境。

        該死的,巫仙是把她踹到哪裡去了?竟然會讓她感到痛!

        她已經是個仙人,按理說應該不會有痛覺,可身上的痛楚怎麼這麼真實?

        就在她感到困惑時,一陣劇烈刺痛直竄腦門,像是有人拿針刺著她的腦袋,痛得她冷汗涔涔,臉色發白。

        緊接著,一段完全不屬於她的記憶像閃電一樣劈進她的腦中,是一個名叫做羋九兒的孤女與她丈夫江承恩的生活點滴。

        只是,為何她腦海裡會出現這段記憶?

        米玖樂緊皺著眉頭百思不解,耳邊繼續傳來怒吼—— 

        「羋九兒,別以為妳裝聾作啞我就會放過妳!」

        江承恩見她裝死,心頭那股怒火燃燒得更旺,抬起腳就往躺在地板上的米玖樂踹去。

        那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米玖樂的腹部上,痛得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冷汗不停自額頭滴落。

        眼見暴行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她頓時一陣惱火,使出全身力量拽住那隻腳,猛力一扯。

        江承恩仰倒在地,發出「砰」一聲劇烈響聲。

        堂堂大男人竟然被女人給拉倒,簡直是奇恥大辱,這一摔讓江承恩更加惱羞成怒。

        顧不得後腦勺遭到撞擊的疼痛,他翻過身,手指扼住米玖樂的頸子,掐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心中再度騰起熊熊怒火,咬牙切齒怒視著她,話自齒縫裡擠出,「羋九兒,妳好大的膽子,不僅對我下藥,還敢對我動手!」

        「放手……」米玖樂使出全身氣力,艱難的將扼住她頸子的手扳開。

        她怒氣熾盛,眼底布滿紅絲,瞪著眼前的男子,卻又有一絲不解,這人為何一直叫她羋九兒?

        她的眼眸忽然瞪大,方才竄進腦海裡的男子就是他,江承恩!

        她還未弄清楚為何江承恩會出現,就先從他的眼中看到一個陌生的人影。

        江承恩拽的人明明是她,為何她在他眼裡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子?這女子是……羋九兒。

        米玖樂傻眼了,但也只是一瞬間,她立刻明白一事,就是她下凡了,附身在羋九兒這個剛斷氣的女子身上。

        這時羋九兒的記憶再次飛快地閃過她的腦海,不一會兒米玖樂便了解前因後果。

        羋九兒與江承恩是奉父母之命成親的。

        當年八歲的江承恩隨著父親離開京城,前往江南巡視鋪子,半路遇上搶劫,江承恩被劫匪刺傷腹部,血流不止,眼看就要魂斷異鄉,羋九兒的父親羋儒正好自山上採完藥下山,經過看到,出手救了江承恩一命。

        江氏夫妻經過打探得知羋儒有一個五歲的女兒,為了報答救命恩情,便與羋儒定下這門兒女親事。

        十年後羋儒過世,生前他便交代過,讓羋九兒在他死後帶著自幼一起長大的丫鬟歡歡拿著訂親信物前往京城江家。

        等羋九兒抵達江家才知江承恩跟表妹許沛芸早已經互許終生,並不願娶她。

        江氏夫妻堅持必須信守承諾,江承恩被逼著當個負心漢娶羋九兒,只能承諾許沛芸他絕不與羋九兒同房。

        成親當晚,他讓羋九兒獨守空閨,自己到書房睡覺,第二天更是將她趕到離他最遠的一個小院子,命她不許出現在他眼前。

        剛成親就收到這麼一個下馬威,得不到丈夫疼愛的羋九兒在江家根本無法立足,下人們表面恭敬,但看她的眼神與態度總帶著輕蔑,沒有人將她當成主子看待,讓她在江家過得很難受。

        稍稍值得慶幸的是公婆江氏夫妻因為兒子的態度感到理虧,所以給她的月銀比一般按例還多一些。

        然而因為江承恩的不配合,羋九兒嫁進江家三年無所出,江氏夫妻眼看這樣下去不行,這才同意兒子江承恩將表妹許沛芸納進門。

        江承恩卻執意以平妻之禮迎娶許沛芸,為此還跟父母發生一番爭執。

        為了江家的香火,江氏夫妻最後不得不退讓,讓許沛芸以平妻之禮入門。

        本在江家就沒地位的羋九兒聽到這消息,深怕許沛芸入府後自己會更加沒有地位,犯傻的用了一個最笨的法子,就是給江承恩下藥,想與他生米煮成熟飯,最好能夠一舉懷上,這樣日後她才有保障。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計畫竟被江承恩識破,他狠狠地羞辱她,還毆打她一番。

        連著挨了幾巴掌,羋九兒不甚跌倒,後腦勺著地,當場沒了氣息。正巧米玖樂被巫仙踹下天庭,就附身在她身上。

        米玖樂一想到這裡怒火就「蹭蹭蹭」地不停往上竄,但理智讓她冷靜下來,此刻各種條件都對她不利,她不能再衝動,必須反轉這局勢才行。

        江承恩明日便要迎娶他心愛的女人,日後羋九兒在江家的生活只會更加水深火熱。

        她米玖樂在成為仙身之前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都說愛情裡容不下一顆沙,不能與他人分享,光這個因素她就無法頂著羋九兒的身分在這裡繼續待下去。更別提她對會動手打女人的渣男沒有一丁點好感,要她繼續看江承恩的臉色過活根本不可能。

        為今之計只能離開,以前沒有迎娶平妻這事,想和離恐怕不容易,但眼下就是個機會。

        既然江承恩這麼愛許沛芸,只要她稍加煽動一下,應該就能夠讓他點頭同意和離。

        思及此,米玖樂翻身坐起,一面揉著被掐疼的頸子,一面喘著大氣提議,「既然你看我那麼都不順眼,心裡也沒有我,不如我們和離。」

        「和離?」江承恩怔了下。

        一直以來他都想休妻,然而每次才提幾句她就搬出她死去父親羋儒對他的救命之恩,直指他們江家忘恩負義,警告父母若是讓他休了她,她便吊死在江家大門前,讓所有人知道江家是如何的背信棄義等等。

        有一次她竟然真的拿著白綾要吊在他家門楣上,父母結結實實被她那舉動給嚇死。

        不管她上吊的舉動是真是假,為了江家的顏面,父母狠狠警告他不許再提休妻一事,他早已寫下的休書才遲遲未能塞到她手中。

        怎麼這次她會突然提和離?

        「是的,和離。你也不想我擋在你跟你心愛女人的中間吧。」她絲毫不理會他的錯愕,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雙臂抱胸與他談條件。

        「羋九兒,妳又想搞什麼?」一提到許沛芸,江承恩就像炸毛的貓,怒瞪著她,厲聲威脅,「我警告妳,妳要是敢再鬧得家裡雞犬不寧,尤其是明天,若是妳敢在我與沛芸的婚禮上鬧事,我絕對不會饒過妳!」

        「呵,怎麼以前我打死不肯走,你總恨不得把我掃地出門,現在我說要和離,你卻嚇得龜縮了?」米玖樂嘴角勾著一抹鄙夷的笑,睨著他,「或者是你以前只是在演戲給你父母看?」

        「呸,誰說我怕了,又何來演戲一說?」江承恩朝地上吐了口痰,一臉陰沉,死盯著她,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的詭計,「妳這陰險狡詐的女人詭計多端,我怎麼會知道妳又打什麼鬼主意想要設計我、設計沛芸。」

        「你想多了,以前我是想與你好好過日子才會想盡辦法讓你將眸光留在我身上,做出那麼多蠢事,可現在我看清了,你的心只裝得下許沛芸一個女人,眼裡看到的只有她,所以我決定……」她冷厲的神情突然變得柔和,望著他的眸光裡有著委屈與一絲眷戀。

        她沉默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痛,悠悠望著他,咬了咬下唇後艱澀的開口,「離你們兩個人遠遠的……」

        「當真?」她那像是受盡委屈的神情,讓他不禁相信了幾分。

        「是的,所以我決定退出,成全你跟許沛芸。」她睜著一雙染著萬分悲傷的大眼看著他,沉重地點頭。

        「妳能這麼想最好,我即刻給妳休書。」江承恩感到長久以來積壓在胸口的沉悶感消失了泰半,讓他整個人輕鬆不少。

        「不,不是休書。」

        「羋九兒,妳想出爾反爾?」

        「和離,我要和離書,而不是被你休棄的休書。這是我最後的底線跟要求,若你不答應,那就不要怪我把事情做絕,我不介意玉石俱焚。明天的大喜之日逢喪,觸了楣頭可不關我的事。」她的眸光冷冷鎖住他。

        江承恩俊朗的臉龐因她的威脅而扭曲,怒喝,「羋九兒,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差點就被妳所騙,以為妳是真心悔改!」

        「江承恩,我是真的不想夾在你跟許沛芸中間,但我要走也要走得有尊嚴,不被休棄是我的條件,若你不答應,我是不會離開的,那我們就看誰能撐到最後。

        「我告訴你,我現在是破罐子破摔,既然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跟許沛芸如意。雖說是平妻,但誰大誰小,外人怎麼看?可別忘了我比她早進門,你難道捨得你的沛芸妹妹一進江家門就受委屈?」

        米玖樂對他的怒氣視若無睹,直接道破他心底最擔心卻從來不對外人說的心事,就是他人會以看妾室的眼神看待他心愛的女人。

        他極力忍住怒氣,如惡狼般惡狠狠地盯著她。沒錯,這正是他所擔心的。沛芸進門得晚,即使是以平妻之禮進門,在外人眼中依舊比不得羋九兒,不想讓沛芸委屈,羋九兒就必須消失。

        「怎麼,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難道你想殺人滅口?江承恩,我若是無緣無故暴斃或是失蹤,你以為官府不會想到你?」她沉沉勾了勾嘴角,「我老實告訴你,當你執意要以平妻之禮將許沛芸迎進江家時,我就已經到府衙去備案,同時寫了狀子交給我爹以前施恩過的人。

        「只要我不是以我跟她透漏的方式自殺,而是意外暴斃或是被人加害,那人都會拿著狀子上衙門狀告你為即將進門的平妻殺妻。即使這案子最後你可以順利脫身,但也已臭名昭彰,要好好過日子可不容易。你若按著我的條件來,你好我也好,皆大歡喜,你好好想想。」

        這些都是她從記憶中得知的,想不到羋九兒是個有頭腦的,懂得未雨綢繆,擔心自己因為不肯為許沛芸挪位置而遭到毒手,先留了後手。

        只是既然留了後手,怎麼還會使出下藥那種愚蠢的伎倆呢?甚至把自己的命給搭上了,真是令她百思不解,許是在最後想搏一把,情之一字真是害人。

        「妳!」江承恩眼底如有暴風雨來襲,可他卻必須硬生生的忍住。

        「我也不刁難你,和離書,同時必須給我和離的補償。」

        「妳竟然還敢要補償!」

        「你江家忘恩負義,且當年未付醫藥費,更浪費了我三年光陰,難道不該將醫藥費付清,不該給我補償?」她雙臂抱胸,冷冷盯視他。

        「妳……」江承恩思慮了下,最終點頭答應她的要求,「好,我答應。妳想要的補償是?」只要能用銀子解決的都不是問題,此刻他只想將羋九兒轟出江家。

        「一座京郊的莊子跟兩千兩銀子。」

        前世在還未成仙之前,她是個修行者,經過幾次輪迴轉世終於成仙,而成仙前的那一世她是個二十一世紀的人。

        她才成仙不久,因此對於前世的事情依舊記得一清二楚,依照二十一世紀的思維及羋九兒的記憶,立馬分析出哪一種條件對自己最有力。

        「兩千兩、一座京郊的莊子?羋九兒,妳以為妳值這個價?」

        「值不值不是你說的,現在你也沒有資格說我,不想讓你的沛芸妹妹難過,最好按著我的條件來。別跟我說你辦不到,雖然我未掌中饋,但江家的產業進帳我還是清楚的,你未讓你父母知道,你私下給許沛芸的聘禮禮單裡頭可是有三千兩銀子,若是我將這事告知你父母,不知道許沛芸入門後他們還會喜愛這個媳婦嗎?我想我有必要—— 」去告知你父母。

        她話還未說完,江承恩便打斷她,「行,就如妳所說,兩千兩,條件是妳要在天亮之前馬上離開我家。」

        與其留著她明日觸他楣頭,不如今日就將她趕出去,當父母知道也已來不及阻止,且他只是暫時答應她的要求,屆時再派人將銀子跟莊子地契搶回就好。

*             *             *

        子夜將近,大地一片寂靜,除了打更的人與輪流守夜的人外,幾乎所有的人皆已沉睡。

        位在江府後院一座樸實的小院子裡,一名手提著燈籠、頭上紮著雙丫髻的丫鬟在院門邊神色焦急地來回踱步。

        她不時提高手中的燈籠照亮前方,想看看她家少夫人是否回來了。

        每每想到少夫人豁出去的堅毅神情,她就忍不住替少夫人擔心。一旦計謀沒有成功,少夫人定會被少爺活活打死的,少夫人應該也是知道這點,擔心她被牽連,因此再三交代,不許她跟著,也不許她到少爺的院子打聽。

        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少夫人還不回來,她想到前頭少爺的院子打探消息,又怕惹少夫人不高興,她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她舉棋不定時,黑暗中,一抹明明滅滅的燭光往這裡來。

        她以為自己眼花了,趕緊揉了揉眼睛,只見昏黃燭光後有個熟悉的人影。

        是她家少夫人,少夫人終於回來了,太好了!

        她趕緊提高燈籠照著前方的路,疾步朝那抹燭光跑去。

        「少夫人,您終於回來了,擔心死奴婢了。」說到這裡,丫鬟忍不住哭了出來。

        「歡歡,別哭,快回去整理包袱,我們要離開這裡。」羋九兒的記憶很雜亂,米玖樂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搜尋出她所住的地方的路線。

        「離開?少夫人您說什麼,離開,要去哪裡?」

        米玖樂沒說話,整個人靠在歡歡身上,讓她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江承恩那個殺千刀的,下手絲毫不手軟,根本就是把羋九兒往死裡踢打,沒想讓她活命。

        事實上,羋九兒也確實是魂歸離恨天了。

        雖只有昏黃的光線,歡歡仍然看得出少夫人臉色很不好,臉頰上還有一個大鞋印,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忍不住凝滿水氣,「少夫人,少爺他下手怎麼這麼狠……」

        「江承恩已經不是妳的少爺了。」

        「少夫人,您說什麼!」歡歡驚呼,手中的燈籠差點掉落。

        「妳先扶我回去,其他的等會兒我再跟妳說。」她全身上下快痛死了,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休息加上藥。

        歡歡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走回屋中坐下,然後趕緊拿了自己出來前才燒開的銅壺,倒了點熱水。

        「少夫人,您先喝杯熱茶,奴婢去取藥箱過來。」歡歡將杯子塞進她手中,而後匆匆地往裡間跑去。

        米玖樂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溫熱的液體滑進喉嚨後整個人才感覺舒服多了。

        她附身在羋九兒的身子裡,總感覺魂不附體,渾身冰冷,這杯熱茶下肚才逐漸暖和。

        放下手中的杯子,她的視線落在手腕上的玉鐲上,那玉鐲色澤十分混沌暗沉,沒有一絲光彩,中間有一點紅。

        這鐲子感覺很熟悉啊……才這麼想著,一抹記憶迅速閃過腦海,她氣憤的低咒了聲,「該死的!」這玉鐲是巫仙給的玉扳指變成的!

        此刻她恨不得將巫仙給撕了,這傢伙太可惡了,她修仙容易嗎?竟然一腳將她踹下凡塵。

        她憤怒地咬著牙回憶著她被踢下凡之前的事情。

        她本是九重天上負責釀酒的小仙,剛趕製完一批桃花釀,才離開酒窖便被頭頭派去將散落在中庭裡的酒罈收回。

        到中庭時,她看到一個白眉老頭坐在桌子前掉淚,那老頭大概是見自己哭泣的醜態被人看到,尷尬地走人,卻忘了帶走桌上的石頭。

        她起先沒注意,只顧著將歪倒的空酒罈收進推車裡,等收拾好,她這才看到桌上有顆其貌不揚的石頭,想都沒想就順手拿起,要將石頭丟進花圃裡。

        哪裡知道她一碰到石頭,石頭就綻放出奇異的七彩光芒,差點閃瞎了她的眼。

        這突如其來的璀璨光芒震撼了才剛走出中庭的老頭,那老頭衝回來驚喜地拽著她,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之後就連天帝都被驚動了,匆匆趕到。

        經過那老頭的講解,她才知道他是仙界德高望重的巫仙,身分類似人間的巫師。

        日前仙界的禁地虛無山突然發生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爆炸過後,幾位上神前往勘災,調查虛無山的禁咒結界是否因為這次爆炸而遭到破壞,這一調查才發現事情嚴重。

        三萬年前仙魔大戰,戰神臨死前用心頭血畫下結界,將魔王鎮壓於虛無山下後,從此魂飛魄散。而今結界遭到嚴重破壞,魔氣不斷外洩,被鎮壓的魔王即將衝破結界。

        得知此事後,巫仙卜了一卦,卦象顯示群魔湧動,天庭即將大亂,整個仙界只有戰神能夠壓制魔王。

        然而戰神早已魂飛魄散,靈魂化成塵埃飄散在虛空之中,唯有屍體完整的被天帝放在冰晶棺中保存。

        所幸這些年來天帝持續命人尋找,蒐集戰神化為塵埃的靈魂,找到的魂魄正在養魂盅裡養著,而今唯缺穿越虛空後便不知所蹤的一魂一魄。

        巫仙表示,只要透過「尋緣石」找出命定的有緣人,就可以找到戰神缺失的那一魂一魄。

        她方才見到的那顆其貌不揚的石頭就是尋緣石,九重天上就這麼一顆,珍貴稀罕得很。只要找到有緣人,那顆尋緣石便會發亮,而她就是他們要找的有緣人。

        她當下便拒絕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她好不容易修成仙,要她再度下凡為人,她是打死不願意。

        為了讓她願意下凡,天帝許諾她不少令人豔羨的條件,什麼金手指、隨身空間、坐擁金山銀山等等,還會派一位仙人跟在身邊保護她,幫她一起尋找戰神,可都被她拒絕。

        修仙很苦的,她才不要再次當凡人,說什麼她都不願意再下凡,而且人海茫茫,她要從何找起?

        巫仙見她遲遲不肯答應,突然硬塞給她一個灰灰暗暗、中間有一點紅的玉扳指,並告訴她這玉扳指是當年戰神隨身心愛之物,上頭那紅點是戰神的一滴血,只要遇到戰神的靈魂便會發光,能藉此找到戰神。

        兩人在推辭間,巫仙一個用力,竟然直接將她給推下凡,她就這麼毫無預警的附身到了羋九兒身上。

        這可惡的巫仙,就不要讓她回到天庭,否則她一定讓他好看!

        就在她咬牙咒罵著巫仙時,歡歡已經取來藥箱,自裡頭拿出幾罐傷藥,又趕緊擰來一條濕布巾。

        「少夫人,藥箱拿來了,奴婢先替您將臉上的汙漬擦拭乾淨再幫您上藥。」藉著燭光,歡歡看到臉幾乎腫成豬頭的米玖樂,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氣憤的嚷著,「少夫人,少爺太狠心了,怎麼把您打成這樣……明天奴婢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告到老爺夫人那裡去!」

        「江承恩已經不是妳的少爺,江家兩老更不是我的公婆,不用去找他們。」她任由歡歡替她擦拭著臉上的鞋印,簡略告知只小她兩歲的丫鬟,「我跟江承恩已經和離了,往後別再喚什麼少夫人,只管稱我為小姐。」

        「什麼,他竟然與您和離?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當年若不是老爺,他那條命早就沒了,他竟然如此!」歡歡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驚呼,「可憐的小姐啊……」

        才哭沒兩聲,她的淚水突然止住,悲傷的情緒瞬間被憤怒取代,推開門扇就要走出去。

        「歡歡,妳去哪?」這個丫頭是怎麼回事?她對歡歡一點都不了解,只能一臉怪異的看著突然衝出門的她。

        歡歡一腳跨在門檻外,旋身又氣又難過的道:「小姐,奴婢要到廚房拿殺豬刀砍了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

        「回來回來,誰讓妳去砍他的?砍了他必須賠上妳一條命,划不來。」她招手示意歡歡回來。

        「可是小姐,您難道就這樣吞下這啞巴虧?當年可是他們求老爺同意這門婚事的,現在反悔的也是他們,全天下的好處都讓他們江家佔了,奴婢不服!」歡歡氣急敗壞地嚷著。

       「歡歡,我的好歡歡,我沒吃虧。我是和離,是我提的,和離。」米玖樂神情認真地看著以為她被欺負而哭得淚漣漣的歡歡。

        「小姐,您別欺負奴婢讀書少,沒識多少字就覺得奴婢好騙。您沒被欺負,那您臉上那個鞋印是哪裡來的?」她淚眼汪汪的盯著她臉上那特大號鞋印。

        「這個啊,江承恩踹的,但我也沒讓他好過,讓他摔得……明天想洞房可能很困難。」米玖樂認真回想了下當時情景。

        她看到他後來走路都扶著腰,應該是摔傷了腰,明天要是有辦法洞房,她就佩服他!

        「洞房!」歡歡突然瞪大眼睛,猛然想起今晚小姐去找江少爺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洞房。

        歡歡焦急地抓著米玖樂的手,緊張的問道:「小姐,您今晚不是……您還下了藥……」她畢竟是姑娘家,知道小姐的目的後,對洞房那兩個字還是很難啟齒。

        「沒成功,被江承恩發現了,否則妳以為我臉上這鞋印是哪裡來的?」米玖樂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說著,「不過也是因為這一腳讓我整個人清醒,兩人中間夾了一個人,不管對哪一人都是一種傷害,所以當下我便決定和離。」

        「可是……小姐您跟他和離了就得離開江家,日後我們要去哪裡?老爺已經過世了,我們無家可歸了……」

        米玖樂拍拍歡歡的手臂,抹去殘留在她臉頰上的淚水,「放心,我同江承恩要了贍養費,還有一座宅子,不怕沒有落腳處。」

        「贍養費?」這是什麼東西?歡歡不解的看著米玖樂。

        米玖樂猛然想起「贍養費」這詞是二十一世紀才有的,趕緊解釋,「就是補償,我找他要了一些補償。」

        「原來是這樣,那奴婢放心多了。只是小姐,江少爺給的補償恐怕不會很多,這樣夠我們回到漓縣嗎?」歡歡拿過藥水,小心的擦在米玖樂臉龐的腫脹傷痕上。

        漓縣是原主的故鄉,但米玖樂並不打算回漓縣,因此搖頭,「不,我們不回漓縣。有京城附近的莊子和補償金,生活無虞,不用擔心……啊……」她抽著眼尾,有些吃痛的提醒歡歡,「輕一點,好痛。」

        「小姐,忍忍,這藥水是老爺調配的,對於受傷瘀青很有效,明早您臉上的瘀青就會消了,若是不趕緊讓臉上的鞋印消掉,那些下人看見就又要嘲笑您了。」

        「我們都要走了,誰還管他們笑話。」

        「就算只待一天,奴婢也不能讓人笑話小姐。」歡歡忿忿地說著。

        「我們連夜就走,那些人看不到我們的。」她拿過歡歡手中的藥水,「這給我,我自己擦,妳現在去整理包袱,把我們那些能帶走的東西全收起,不要留下。」

        「小姐要摸黑離開?我們又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歡歡很不認同的看著她。

        她拍拍歡歡的臉頰,「乖,我這麼做有我的理由,日後再同妳說。不要浪費時間,趕緊去收拾,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

        她一口氣敲了江承恩兩千兩銀子跟京城郊外的一座莊子,他是絕對不會輕易饒過她的。他會點頭答應她的要求,是因為想給他的小青梅正名,等他忙完婚禮的事情,回頭便會動手收拾她跟歡歡,若是她們兩人想活命,就不能留在京城或是回漓縣。

        「好,奴婢就聽小姐的。」歡歡轉身進入臥房開始打包行李。

        還好她們主僕的東西不多,不下半個時辰就整理好了。

        米玖樂趁著天色還未亮,帶著歡歡從西側門偷偷離開江家。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4 06:07 PM 編輯

【第二章】 隔壁鄰居好嚇人

        米玖樂站在一座被雪花覆蓋的宅子前,看著殘破的大門跟頹敗的圍牆。

        當初她帶著歡歡離開江家,先在京城找了間便宜的客棧住下,之後找了掮客將江承恩給她的那座莊子賣了。

        那座莊子雖然不大,但修整得很漂亮,有一片農地,且距離京城只有二十里,往返很方便,加上她急著脫手,價錢比市價低了兩成,因此很快便成交。

        與掮客和買家上衙門辦理過戶手續時,她同時拿著和離書撤銷她在江家的戶籍,辦了個女戶,並趁機改名為米玖樂。

        她算了下時間,這時新婚燕爾的江承恩大概已經能抽出空來處理她跟歡歡了,於是待一切事情弄好,拿到銀子、戶籍跟路引後,便買了輛驢車帶著歡歡火速離開京城。

        剛開始她是沒有目的地的隨意走著,一路上思考要在哪裡落腳,做個小生意養活自己跟歡歡。

        無意間,歡歡說了句,「既然不回漓縣,那怎麼不回梅縣?」

        這時才有一抹記憶湧上米玖樂的腦海。

        梅縣是羋夫人的故鄉,她很喜歡梅縣安康鎮的風景,於是羋儒在安康鎮的郊區買了座宅子,帶著羋九兒一家三口在梅縣過了五年。

        羋夫人過世後,羋儒因為觸景傷情,於是帶著羋九兒離開梅縣,在漓縣落腳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羋儒其實一直心心念念想回梅縣看一眼,可惜後來身染重病,即使他醫術高超也無法醫好自己,直到過世之前都未能如願回到梅縣看一眼。

        所以當下她便決定先轉往漓縣,帶著原主親爹的骨灰回梅縣安葬。

        處理好這些事情,輾轉來到老宅已經是一個半月後,正是梅花盛開之際。

        兩人有些驚悚的看著破舊宅子的大門上方。

        「小姐,您看這橫梁好像隨時會掉下來……」歡歡驚駭的看著那根看起來十分脆弱的橫樑,扯了扯米玖樂的衣袖。

        「那橫樑像是被白蟻蛀掉了,不過一時半刻應該是不會掉下,不用太擔心。」米玖樂稍微安撫她,同時感嘆了聲,「想不到這老宅頹敗得這麼厲害。」

        經她這麼一安撫,歡歡馬上放下擔心,笑說:「小姐,老宅這麼多年沒人住還能維持大概的輪廓,沒有坍塌,也算不錯了。只要把它整理好,還是能住人的。」

        「這整理起來是一大工程啊。」米玖樂可沒有辦法像歡歡一樣這麼樂觀,也不知道整理要花多少銀兩?

        米玖樂吁了口氣後拿出大門的鑰匙。

        這把鑰匙就放在羋九兒的妝奩裡,她是問了歡歡才知道用途的。

        她與原主個性不同,羋九兒是個懦弱膽怯、很傳統的古代姑娘,而她受過二十一世紀的教育跟薰陶,性子較為獨立自主,行事作風自然完全不一樣。

        歡歡對於她的突然改變感到困惑,甚至懷疑她被鬼附身了,可這事她不能老實跟歡歡說,要是知道真相,以歡歡這種死忠性子說不定當場就會去跳河,追到地府去服侍他們家小姐。

        她只好找一個藉口,跟歡歡說江承恩曾一腳踹中她的頭,當下她暈過去片刻,雖然後來醒了,但有許多事情一直想不起來,也就是失憶了,所以很多習性都變得不一樣。

        因為有那個鞋印當佐證,歡歡信了她的說詞,當下哭得好慘,不停的咒罵著江承恩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所以現在她再有與原主不同的言行舉止出現,歡歡也不會覺得奇怪。

        「小姐,這扇門根本不需要用鑰匙開吧。」歡歡說著伸手使勁往門一推,早已風化的木門「轟隆」一聲,瞬間瓦解,木屑向下墜落,揚起了一片飛灰。

        「咳咳咳!」撲面而來的碎屑根本來不及閃躲,米玖樂一邊用衣袖摀著口鼻,一面用另一手揮開漫天飛揚的灰塵,「歡歡,妳要開門也別這麼用力。天啊……咳……」

        「小姐,奴婢不知道這門會脆弱成這樣。」歡歡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算了,我們先進去吧。」

        原本米玖樂對裡頭的建築抱持著一點希望,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整座宅子比她想像的還要破爛,簡直只能以廢墟來形容。

        「小姐,您不會害怕嗎?」見了門內的景象,歡歡臉色有些發白,趕緊拉住已經跨出一腳的米玖樂。

        由外往內望去,滿院子碎磚塊散落,斷垣殘壁,破爛不堪,院裡被一層雪覆蓋,雜草叢生。

        「有什麼好怕的,妳家小姐我連鬼都不怕。」她可是天界的小仙子,還怕沒有腳的鬼?說出去不得被仙界的那些夥伴們笑死。

        「小姐,這裡靠山邊,您小心點,說不定會衝出什麼蛇之類的……」歡歡用力吞了下口水。

        「現在是冬天,妳說的東西去冬眠了。放心吧,我會注意腳下的。」她拍拍歡歡的手背,「妳要是害怕,我自己一個人進去便是,妳把驢子跟我們的行李看好。」說完便抬腳進去。

        「好的,小姐,您小心點啊。」歡歡不忘對著她的背影再次大聲提醒。

        米玖樂在宅子裡逛了一圈,經過一番檢查,發現這座年久失修的宅子只有前面毀壞得較為嚴重,後邊有兩間屋子稍微整理一下便可以馬上入住。

        至於廚房、爐灶的部分完全沒有毀損,就是屋頂破了個大洞,不過還是可以使用,這讓她安心不少。

        她站在一處較高的石堆上,看著整座宅子的樣貌,腦海裡開始規劃著修建藍圖。

        宅子要修建得找工匠來,就擔心大寒冬的,這裡又離鎮上較遠,工匠們不肯出門。

        「小姐,小姐,您站那麼高做什麼?太危險了,快下來!」一直等不到她出去的歡歡鼓起勇氣進來找她,踏進宅子不久就看到她家小姐站在一處基座非常不穩,感覺隨時會坍塌的石堆上,嚇得她冒出一身冷汗,緊張地喊著。

        「沒事,歡歡,站高點才可以看到宅子全貌。」要不是感覺一踏上屋頂便會從上頭掉下去,她早就爬到屋頂上看了。「我不是讓妳看著東西跟驢車,妳怎麼跑進來了?」

        「小姐,奴婢已經把驢子給拉進來了,您放心,牠不會丟的。」歡歡吃力地跨過積著厚雪的院子來到她前頭,「小姐,您決定要怎麼處理這裡了嗎?」

        「我看了下,後半部的屋子整理一下還能住人,前頭的部分跟圍牆我打算找人來整修重建。」米玖樂一面指著打算重建的地方,一面說著她的打算。

        「所以我們要先住在這裡?」歡歡有些擔心的看著米玖樂。

        「是的,妳看那兩間屋子還好好的,就是窗戶破了,用紙糊好就成。」她指著右邊靠著圍牆的兩間屋子,「我們先住那兩間,明後天再到鎮上請人來處理。」

        「那屋況看起來還不錯,小姐,那奴婢現在就去整理。」歡歡是個行動派,說動就動,已經轉頭要到驢車上拿在鎮上雜貨鋪買的掃除工具。

        「別急,我們先找水源,看看水井在哪裡。」米玖樂左右張望,可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水井。

        歡歡將整個宅子繞了一圈,一樣沒有發現水井。

        「小姐,老宅裡該不會沒有水井吧?要是沒有水井,我們光是挑水就會挑死的!」歡歡一張圓圓臉蛋皺成包子臉。

        「沒有水的確是一件挺糟糕的事情。」說著米玖樂又往更高的石堆爬上去,瞇著美眸四處搜索,突然看到隔壁鄰居家有口水井,她跳下石堆興奮的說著,「有了,有了!歡歡,隔壁有水井。」

        「真的?」

        「嗯,趕緊去將驢車上的水桶拿下來,我們去隔壁借兩桶水回來擦洗吧。」

*             *             *

        失眠了許久的戰慕寒今日好不容易終於能入睡,可眼睛才剛閉上不久,大門外便傳來一陣又一陣敲門聲跟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

        「有人在家嗎?」

        戰慕寒一拉身上的薄被將整顆頭蓋住,無視大門外的動靜,想繼續睡他的覺。

        只是大門外那聲音像是催魂一樣,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愈來愈大聲,干擾著他,讓他根本無法入眠。

        他把被子用力一掀,人也跟著坐起,一雙紅通通布滿血絲的眼睛怒瞪著大門的方向。

        想來對方不見到他勢不罷休,他咬了咬牙忿忿的下床,趿著鞋子氣沖沖地推開房門往大門走去。

        「究竟是哪個白目來敲我家的門?這人最好有急事找我,否則我定饒不了他!」

        此刻,大門外,歡歡對揉著有些發疼的嗓子的米玖樂道:「小姐,這戶人家恐怕不在家,我們都喊這麼久也沒來開門。」

        「不,門是從裡頭上閂的,應該有人在家。」

        「那怎麼沒有人來應門?」歡歡皺著眉頭看著這扇斑駁的大門,又伸手要再敲幾下。

        沒想到上閂的大門突然被人猛力拉開,毫無準備的歡歡嚇了一大跳,連忙後退,卻不小心絆倒自己,摔在地上,手中的水桶也滾到一旁。

        「歡歡!」一旁的米玖樂看見了不禁驚聲尖叫。

        戰慕寒睜著猩紅的眼怒瞪著門外的女人跟跌個狗吃屎的小丫鬟,低沉的嗓音中夾雜著濃濃的怒氣,「有事?」

        他渾身氣勢逼人,不怒自威,像是常在戰場上廝殺的武將一樣,讓人打從心底產生畏懼。

        米玖樂顧不得歡歡,猛烈倒吸口氣,提高自己手中的水桶,頭皮發麻的指著他家水井的方向,「你、你好,我們是你的鄰居,剛搬回老家……想、想借你家水井打兩桶水……打掃……」

        該死的女人,不過是要借水井,有必要喊得像是天要塌了似的將他吵醒嗎!

        戰慕寒沉吸兩口氣,丟下兩個字,「自便!」說完便轉身走人。

        看著那燃燒著熊熊怒火的背影,米玖樂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歡歡也被他身上的強大氣勢給嚇得不敢自地上爬起,更不敢哀嚎,等他離開後才敢站起來撿回水桶。

        「小姐,嚇死人了,這個、這個鄰居怎麼這麼恐怖……」歡歡滿臉驚恐的拍著胸。

        「他滿身煞氣,感覺……感覺像是……」劊子手,不,他身上的煞氣雖然跟劊子手有些像,可是他還有一股浩然正氣。

        「小姐,我們日後還是少跟這鄰居來往比較安全,免得半夜被……」歡歡壓低嗓音在米玖樂耳邊道,手呈刀狀往脖子上一橫。

        「歡歡,妳別這麼說,這鄰居只是長得比較兇一點,可面惡心善的人很多,妳不該這樣說人家,對人家抱著偏見。」米玖樂連忙糾正歡歡錯誤的態度,「況且他要是個惡人就不會讓我們自己隨意打水了。」

        「好像很有道理,小姐,奴婢錯了,奴婢會改進的。」歡歡想了下,點頭道。

        「好了,沒事,我們趕緊進去提水。時間不早了,不趕緊打掃好,今晚就沒地方睡覺了。」米玖樂拍拍歡歡的肩膀,提著水桶率先往水井的方向走去。

        回到屋裡躺下的戰慕寒,凝神斂目仔細聽著屋外的動靜,聽清楚她們之間的對話後,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冷笑。

        面惡心善?若是隔壁這對主僕知道他是殺人無數的……恐怕會嚇死吧!

*             *             *

        米玖樂氣喘吁吁的指揮著跟她一起上山砍竹子的工人們,將砍好的竹子打洞,架設在她所指定的地點,打算接個水道。

        因為是冬天,幾乎沒有人想出門,她出了比平常還要高一倍的價錢請了一批工人來幫她重整老宅。

        隨著老宅裡四散的磚瓦、茂盛的雜草及各種雜物被清理出去,米玖樂在後院發現了一個積滿枯葉以及幾節竹子的蓄水池。

        從那幾節竹子來看,當時應該是用竹子做水道,接後山的溪水過來,解決老宅沒有水井的困擾。

        她抽空前往積雪不是很深的後山尋找水源,不一會兒便尋到一條小溪。

        請人丈量了兩地之間的距離後,今日便前往後山砍竹子,打算從那條小溪接水過來。

        連著幾天到隔壁借水,鄰居的臉色是黑得可以,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瞪著她,讓她心底發涼。

        還好天氣轉暖水不會結冰了,只要將水道架好,水通了,就不用再到鄰居家借水了。

        「米娘子,水道已經全部架好了,妳要回去看看水流順不順嗎?」工頭姜師傅抓起披掛在頸子上的布巾抹去臉上的汗漬,對著米玖樂喊道。

        「不用,姜師傅你直接接水吧,水流到水池後,我的丫鬟會揮舞綁著紅布的竹竿,這樣我們就看得到了。」

        「也是,米娘子,妳真聰明,這樣就不用來回跑了,這一招我可學起來了。」姜師傅一邊說一邊拉開阻絕水流的木板,讓水順著水道往下流。

        不一會兒他們便看到山下老宅有一抹紅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姜師傅笑道:「成了,成了,這樣就有水用了,不用再到隔壁借水。」他也覺得米娘子的鄰居有些駭人,連他這個大男人都感到心驚,總是為兩個俏姑娘的安全感到憂心。

        「有勞姜師傅了,剩下的還要麻煩你。」

        「好說,好說。我們先回宅子把廢土跟殘雪清出去,還有那間倒塌的倉庫也要拆了。還好這幾天天氣回暖,也不再下雪,正好可以在地基上重搭屋子,趕在春天之前搭好,否則等春雨降下,妳們兩個姑娘家就苦了。」姜師傅手一揮,幾個跟著他一起上山接水道的工人們開始紛紛往下走。

        「那你們先下去,我到那片梅林看看。」米玖樂指著不遠處那片花開燦爛的梅林。

        「成。即使現在是冬天,妳在山上還是得注意腳下,最好是拿根棍子打草嚇嚇那些躲在草叢裡的東西,免得有什麼嚇人的小動物突然竄出來咬人。」

        「好,我會的,謝謝你的提醒。」米玖樂揮了揮手後便往那片梅林走去。

        她邁開步伐剛走沒兩步便有隻烏鴉朝她飛來,在她身旁的樹上停下,「嘎嘎嘎」的啼叫著。

        烏鴉,不吉利的象徵……米玖樂抬腳快步離開。

        沒想到烏鴉竟然跟了上來,還啣起一根枯枝丟在她頭上。

        原本愉悅的心情被影響,她不悅地撿起那根枯枝往烏鴉丟去,想嚇跑牠。

        可這舉動不僅沒有嚇到烏鴉,牠反而變本加厲,飛過來在她頭頂打轉,嘴裡不斷發出粗啞的啼聲。

        烏鴉當頭過,無災必有禍,對於這類俗語米玖樂是挺相信的,再想到先前發生的事,她心火往上竄,氣得扯著嗓子對著烏鴉怒罵,「該死的烏鴉,你還嫌我不夠倒楣嗎?我好好一個小仙子莫名其妙被踹下凡間,已經夠倒楣了,現在你還要來唱衰我!」

        烏鴉絲毫不怕她的怒罵,依然不斷在她頭上來回,還不時用小石子或枯枝丟她,氣得她都想回去讓工人幫她做支彈弓,把這隻烏鴉給打下來。

        跟烏鴉鬥了許久,石頭丟了一堆,還是打不跑,反而把自己累得要死,米玖樂決定不再理烏鴉,找了顆大石頭坐下喘氣休息。

        烏鴉看到米玖樂不再丟石頭,便飛到她對面那根橫躺的粗樹枝上,與她四目相望。

        「我說你這隻烏鴉是怎麼樣,纏上我了是不是!」

       「米玖樂小仙,是我!」

        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竄進腦門,她愣怔了下,頓時瞪大眼睛四處張望,「是誰?」

        「不用找,我就在妳面前。」

        那沙啞的聲音又出現在腦海裡,米玖樂自鼻腔發出一記輕哼,「哼,我前面?我前面除了一隻該死的晦氣烏鴉外哪裡有人。」

        「妳口中那隻該死的晦氣烏鴉就是我!」這次聲音轉為怒吼。

        「你說什麼?」米玖樂整個人從石頭上跌坐到有些泥濘的地上,瞪大眼睛盯著那隻烏鴉,瞪圓了眼驚呼,「我的老天爺,太不可思議了,烏鴉竟然會說話!」

        「我不是普通的烏鴉,我是巫仙!」烏鴉聲嘶力竭地對著她咆哮。

        「切,巫仙?你一隻不吉利的烏鴉是巫仙,那我就是天庭第一美人月華仙子了。」她活了這麼多世,第一次聽見這種鬼話,滿臉不信的瞅著那隻激動的烏鴉。

        「米玖樂小仙,這隻烏鴉確實是本巫仙。本巫仙在下凡時發生了一點意外,這才附身在烏鴉身上。」烏鴉繼續說著,聲音聽起來有些鬱悶。

        「發生意外?你繼續掰。」顯然她還是不相信烏鴉說的。

        「妳這屁點大的小仙,本巫仙在跟妳說很嚴肅的話題,妳這是什麼態度?竟敢不相信本巫仙說的,妳相不相信只要本巫仙手一揮,妳就會魂飛魄散!」烏鴉一隻翅膀靠在圓滾的肚皮上,一隻翅膀激動揮動,氣呼呼地嘎嘎吼道。

        「哼,你倒是揮一揮手啊。」她自鼻腔發出一記輕蔑的哼聲。

        「妳!」

        「你什麼你,不過是隻烏鴉,你真有本事,現在就施法讓我魂飛魄散啊,沒本事就給本仙子閉嘴。」

        「米玖樂,妳就不要讓本巫仙法力恢復,否則本巫仙定二度轟妳下凡,讓妳再次嘗盡人間四苦。」

        「我說了,有本事你就轟啊,讓我嘗嘗人間四苦,沒本事就閉嘴吧,說大話也不怕被雷劈。」她繼續補刀,「不過你放心,本小仙一向心大,不會跟一個假冒仙人的烏鴉一般見識,本仙會原諒你的。」

        原諒他?這個渣渣小仙竟敢再三地對他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更嘲笑他堂堂天庭大巫仙沒本事!

        巫仙氣得火冒三丈,一團怒火幾乎要從烏鴉嘴裡噴出,「本巫仙不需要妳原諒,妳給本巫仙記著,日後回天庭,本巫仙一定把妳踹下誅仙臺!」定要給這個不長眼的小渣仙好看!

        「誅仙臺,不就好厲害,哎呀,我好怕怕啊。」米玖樂自地上爬起,浮誇的拍著胸口,那輕蔑的表情跟動作差點又把巫仙給氣暈。

        「妳這個不懂得敬老尊賢的小仙,再繼續無禮,本巫仙就讓妳……」

        「讓我怎麼樣?」米玖樂懶得再跟烏鴉抬槓,免得把烏鴉給氣死,繞過烏鴉往梅林走去。

        不過這隻烏鴉精倒是挺厲害的,竟然能夠用意識跟她對話,也是有兩把刷子。

        巫仙看她一點也沒將他的話聽進去,氣急敗壞的在她身後又跳又叫,見她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索性拍動翅膀飛到她耳邊對她道:「米玖樂小仙,妳再不將本巫仙的話聽進去,小心本巫仙……」

        米玖樂腳下一頓,怒瞪著烏鴉,磨著牙警告,「烏鴉精,你夠了,我已經浪費不少時間聽你吹牛,對你夠仁慈了,趕緊走開,去找別人不要找我。」

        「敢情我說了這麼多,妳一點也不相信。」巫仙睜著綠豆眼怒瞪著她。

        「一隻會吹牛的烏鴉精,有什麼資格讓人信服?」

        她一把拍走巫仙,力道之大,拍得巫仙飛了兩丈遠,撞在樹幹上,頓時眼冒金星。

        「妳這臭丫頭,本巫仙說得口都乾了妳還不相信,不僅如此,竟然還膽敢對本巫仙動粗!」

        「切,動粗怎麼了,我沒拔了你一身毛就夠慈悲了。」米玖樂說完轉頭繼續往前面梅林走去。

        她最惱怒的仙人就是巫仙,這隻臭烏鴉還一直冒充巫仙,真是不知死活。

        「可惡啊!妳、妳該死,要不是本巫仙現在法力盡失,一定讓妳走路跌跤摔死妳!」巫仙氣呼呼的揮動翅膀,在她身後怒吼。

        巫仙說完話,正要走進梅林的米玖樂忽地一個踉蹌,啪的一聲,整個人硬生生磕在藏在雪地裡的一顆大石上,差點把牙給磕崩了。

        巫仙瞪圓了眼,用兩隻翅膀摀住嘴巴,暗忖,唷,我的老天啊,沒想到本巫仙的詛咒術還在啊!

        米玖樂痛苦的摀著已經腫起來的嘴唇,一邊檢查擦傷的膝蓋。

        巫仙得意的睨著吃疼地自地上爬起來的米玖樂,「切,小樣的,米小仙,本巫仙警告妳,本巫仙法力雖然沒有了,但詛咒的本事還是在的,不想再跌倒就給本巫仙把罩子放亮點。」

        「你真的是巫仙?」米玖樂知道巫仙有一項專長是詛咒,而且沒有一個不靈驗的。

        巫仙得意的揚起脖子,「哼哼,現在信了吧,本巫仙如假包換!」這下換他得意了。

        確定了眼前這隻烏鴉就是巫仙後,米玖樂一把掐住烏鴉的脖子,咬牙切齒質問,「好你個巫仙,本小仙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禍害我!」虧她當時看他坐在庭院裡哭泣還可憐了他一下。

        「本巫仙哪裡禍害妳?」巫仙猛然想起他那一腳把他們兩仙都給踹下凡的事情,扯著嗓子喊冤,「本巫仙也是受害者!」

        「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受害者,你若不心存歹念踹我下凡找什麼戰神,會自作自受附身在一隻晦氣烏鴉身上?你這叫報應!」她更是用力地拽緊烏鴉的脖子,像是要將對方掐死似的。

        他、他快不能呼吸了……難道他短暫的鴉生就到此結束?不,不行,他不能死,他死了要先到地獄審判一番才能回天庭,若是一個弄不好,沒法回天庭,那……而且戰神還沒找到,他不能死……

        巫仙兩眼發直,喘不過氣,拍打著翅膀掙扎著,突然想到一事,痛苦的提醒她,「妳不能殺我……妳若想回仙界必須靠我,沒有我,妳這小仙就得在凡間不斷的轉世輪迴……永遠不能回仙界……」

        「你繼續掰,繼續騙,你以為我會相信?」她掐得更用力了些。

        「妳可以不信,到時妳就不要後悔!」

        巫仙這麼一說,原本打死不相信的米玖樂有些遲疑了,拽著烏鴉脖子的手鬆了些。

        見她有些遲疑,態度鬆動了,巫仙眼底閃過一抹狡猾,警告她,「等妳功德圓滿,任務完成時,必須要我施法引路,妳跟戰神才可以回到天庭。屆時若沒有我的引導,妳將永遠找不到回天庭的路,一輩子也別想回去。」

        她還想回天庭當小仙子,若是真的需要巫仙引路,那這巫仙現在可殺不得。

        思及此,米玖樂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巫仙的脖子。

        巫仙一得到自由馬上飛離,停到她對面的梅花樹上,以免生命再度遭受威脅。

        米玖樂盯著樹梢上的巫仙,與他大眼瞪小眼。

        看來自己還不是最悲催的那個,巫仙才是最倒楣的。她好歹是人,可德高望重、受萬仙景仰的巫仙竟成了一隻烏鴉,法力盡失,想想真是爽啊,頓時心情好了不少。

        翻騰的情緒漸漸平靜,米玖樂這時才想起下凡之前天帝開的條件,沒好氣地喊著巫仙,冷聲質問,「喂,我說巫仙,你跟天帝在天庭是專門幹坑矇拐騙的吧!」

        「什麼坑矇拐騙,我跟天帝絕對不會幹這種不要臉的勾當。」

        「沒有?那當時開的條件,什麼金手指,富甲一方,金山銀山,俊男美女,為什麼沒有一樣實現?」她憤怒地舉高手腕露出那個灰灰的玉鐲,「唯有這個破鐲子跟我一起下凡,其他什麼都沒有,你們不是大騙子是什麼?」

        巫仙睜大綠豆眼仔細看著那個灰撲撲的玉鐲,驚呼,「那玉鐲是玉扳指化成的?」

        「眼光不錯嘛,一眼就看出來了。」

        「玉扳指為何會變成玉鐲?」

        「你問我,我問誰?說起這個玉鐲我就有氣,怎麼拿都拿不下來,也敲不斷。」

        她曾經想將玉鐲拿下,那玉鐲卻像跟她是一體的,緊貼著她的手腕,怎麼都拿不下。

        她甚至拿榔頭想將玉鐲敲斷,卻差點敲到自己的手,而那玉鐲還是穩穩地待在她的手腕上。

        「這是仙器,怎麼可能敲得斷。不過……照妳的說法看來,恐怕是受損了,所以沒法變身,且正是因為受損的關係,允諾妳的那些條件才沒有辦法實現……」巫仙緊盯著玉鐲沉吟道。

        她眉頭皺起,眸光危險地看著巫仙,「不要跟我說這個玉鐲其實是個空間,天帝允諾的那些金銀財寶全在裡頭。」

        「這不無可能。」其實他也不清楚,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穩住米玖樂這個小仙,因此他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什麼叫不無可能?你以為我很好騙,這樣說我就會相信?」

        「天帝一言九鼎,怎麼可能騙妳這小仙,他允諾的條件沒有實現,定是中間出了問題,唯一的異數就是這個由玉扳指變成的鐲子。」

        「你這不是廢話!不過你不覺得你也是個異數嗎?由巫仙變成烏鴉,想來你下凡時天帝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她取笑著。

        巫仙嘴角劇烈抽搐了下,變成烏鴉簡直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偏偏還洗刷不掉。

        米玖樂這個該死的小仙,不懂得敬老尊賢,也不懂得安撫他,一張嘴跟刀子似的不斷捅著他受傷的脆弱心靈,把他的心窩捅成了篩子,真是太不討人喜歡。

        巫仙斂下所有的悲憤,沉聲道:「下凡本就有風險,多少會出現變數,本巫仙自是意料不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他瞇起眼睛緊盯著米玖樂手腕上的鐲子,「讓本巫仙感到困惑的是,仙器按常理說是不會因來到凡間而發生變化的,更別說沒了仙氣……」

        「我不想管他為什麼發生異變,我只想知道怎麼將它從我手上取下。」她關心的只有這個。

        「目前我也想不到辦法,更麻煩的是,玉鐲受損,目前沒辦法找戰神。」巫仙一臉頭疼的看著玉鐲,這下怎麼辦?

        「你想不到辦法?你……虧你……」聽到這話,米玖樂陷入抓狂,扯著嗓子朝巫仙怒吼。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被別人給看了去。

        棲身在不遠處大樹上的戰慕寒擰著眉頭,一雙凌厲黑眸怒視著米玖樂。

        隔壁這個姑娘是怎麼回事?碰到烏鴉確實是一件讓人開心不起來的事情,但她難道不能罵兩聲就停住?有必要這般激動?

        扯著嗓門對著一隻烏鴉又叫又跳,難道她不知道她很吵?

        看來他又得找新的地方睡覺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4 06:27 PM 編輯

【第三章】 失眠症患者的怒火

        米玖樂最後索性不理會巫仙,轉身逕自走人。

        唉,玉鐲失靈,沒辦法找戰神,回不了天庭,她只能轉移目標,想辦法過好眼下的生活。

        她進入梅林,折了枝梅花,在林子裡穿梭,想看看這片梅林究竟有多大,同時想著能怎麼利用這一片梅林。

        從羋九兒的記憶裡得知,這梅林算是她家的產業,只是當初種下梅花樹苗不久羋夫人就因為重病過世,羋儒隨即帶著她離開這裡。

        梅花樹苗自由成長,這些年雖然沒有人前來整理,卻也長成了一片梅林。

        她看了一下,有不少較小株的梅樹,應該是後來果實掉落地面自行長出來的,且數量還不少。

        她瞇著美眸仔細觀察這一片花開燦爛的梅林,得出一個結論—— 沒什麼人會進入梅林採摘青梅,才有這麼多青梅長成梅樹。

        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座鎮子,即使搭著牛車過來也要耗費一個時辰,又要爬上山,前來這裡採摘青梅不太符合經濟效益,且青梅頂多用來釀酒或做成蜜餞,這兩樣東西製作時需要大量的人力跟糖、鹽,沒有一點財力的人家根本不會想要製作。

        這麼大一片梅林,花朵凋謝後結的青梅肯定不少,可這裡只有她跟歡歡兩個人,吃不了多少青梅,任由它掉落地面爛掉有些可惜……

        她在心裡惋惜,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她瞪大眼用力拍了下額頭,吼,她怎麼把自己的本業給忘了。

        有什麼好可惜的,她手上有錢有技術,這片梅林到她手中還不得成為發家致富的寶貝。

        前世她可是釀酒達人,成仙後又在仙界的酒莊釀酒,她釀的酒沒有一人說不好喝,連天帝也稱讚。

        現在原料就在眼前,她竟然在惋惜,真的是被踹下凡時腦子摔壞了。

        梅花可以釀成梅花酒,還能將花瓣拿去醃漬,日後做梅花糕,待梅樹結出青梅時還能釀成青梅酒或是做成蜜餞。原料在手,天下有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忽地,一記充滿擔憂的呼喊聲傳進梅林裡,「小姐,小姐!」

        工人們已下山有一段時間,連倉庫都要拆光了,米玖樂卻遲遲未下山,歡歡不放心的趕緊上山尋人。

        米玖樂見了便問:「歡歡,妳怎麼上山來了,沒有在宅子裡監工?」

        「小姐,您遲遲未回去,奴婢擔心您所以上來找您。」歡歡又道:「方才姜師傅跟他的手下在倒塌的倉庫那邊發現了個被野草枯枝覆蓋的大地窖,裡頭有不少酒甕跟酒罈,想問您要怎麼處理。」

        「地窖很大?酒甕、酒罈很多?」

        歡歡用力點頭,「不少,少說也有一、兩百個,每個都這麼大。」她不忘比劃一下大小。

        「這麼多!」

        「是啊,這麼多,要丟掉也可惜,可是放著又佔位置。」

        「哈哈,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走,歡歡,我們快回去看看。」米玖樂邁開腳步往老宅的方向大步走去。

*             *             *

        既然決定重拾老本行,米玖樂興致高昂的駕著驢車進鎮打算買米、糖、鹽等等用料,最重要的是要準備釀酒的器具跟材料。

        想要釀出好喝的米酒,米跟水很重要。她低頭伸手抓出一把大米,發現其缺乏光澤,顆粒細碎,大小不一,這品質很教人搖頭啊。

        她沒有想到鎮上唯一的雜糧行所賣的米不僅品質不好,就連種類都只有那麼幾種,糯米、大米、陳米還有少數雜糧,如此而已,少得讓她想哭。

        「老闆,這大米怎麼賣?」她拍了拍手上的米粒屑屑,「我要大量購買。」

        「小娘子,大米一斤二十文錢,妳若買上一百斤,我便算妳一斤十八文錢。」雜糧行的老闆痛快地說著。

        沒得選擇的她也只能買大米回去釀酒了,還好雜糧行裡還有高粱,她順便買些高粱回去釀白酒。對了,還得買些大麥、小麥、豌豆回去製作酒麴。

        「那好,給我來個三百斤大米,高梁來一百斤,還有大麥、小麥跟豌豆各給我五十斤。」

        雜糧行老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不確定的問道:「小娘子,妳確定妳要三百斤大米?」

        她點頭,「是的,我買這麼多米糧,可以幫我送到家吧?」

        「自然,自然。」老闆開始指揮店裡的夥計,將她所需要的米糧搬到外頭的屋簷下。

        「那好,我還擔心你們沒有幫人送,那我可不知道要上哪裡找人幫我運回去。」

        「小娘子,妳家裡人多嗎?」雜糧行老闆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我買米糧跟家中人口有什麼關係?你開門做生意還怕客人多買了?」

        「不,不是,小娘子,我當然希望客人們買愈多愈好,只是妳買的東西,我愈看愈不對……」

        「不對?」她挑眉看著雜糧行老闆。

        「小娘子,能否借一步說話?」老闆伸手做出請的手勢。

        米玖樂見他神情看起來十分關心,不像是有什麼歹意,點了點頭與老闆到角落。

        「老闆,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說的?現在可以說了。」

        「小娘子,我聽妳口音不像是我們這裡的人,對這裡的規矩可能不清楚,擔心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觸法,這才想提醒妳。」

        「請說。」

        「我看妳買了大麥、小麥、豌豆。這是製作酒麴的原料,妳是不是準備釀酒?」

        「不能釀酒嗎?」她不解的看著雜糧行老闆。

        「不,不是不能釀,是不能大批釀製。」

        「老闆,還請你明說。」

        「小娘子,妳若只是在家裡少量釀酒給自家人喝是可以的,可若妳是要釀酒販售,那可不行。不管是大酒莊還是路邊小攤,想要販酒就必須有酒牌,沒有酒牌卻私下販酒就是私酒,被抓到是要坐牢的。」

        「酒牌?」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是的,賣酒令明訂的酒牌。小娘子,妳買這麼多米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釀酒材料,我這才提醒妳,千萬別犯法了。」

        聽完雜糧行老闆的好心告知,米玖樂心情盪到谷底,賣酒令?這什麼爛規定!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我買這些糧食確實是要釀酒,不過只是想自己在家喝,並不會對外販售。會買這麼多是因為我家最近在重建,工人多,你知道的,做粗重活的工人食量很大,為了能夠早些完工,飯量上我是不敢苛刻的。」

        「不賣酒就好,小娘子,記住,官府查很嚴的。」雜糧行老闆聽她這麼說就鬆了口氣。

        「不過,老闆,我在其他地方沒有聽說賣酒需要酒牌,像是京城就不用,只要源頭酒莊每年向朝廷繳稅後拿張文書即可。」

        「小娘子,其他地方是否不需要酒牌我是不清楚,但在我們三江地區賣酒是一定要的。」

        「難道同一個國家有兩種制度?」

        「自從新的三江總督吳大人上任後就實行了一連串的新政策,只要是賣酒的,不管是酒莊或是小作坊都需要有酒牌,我們雜糧行也有相關的賣糧令和糧牌,各行各業都需要牌照,按著類別課稅,若是沒有牌照就不許做買賣,連路邊小攤也有官差巡邏進行收費。」

        「做生意繳稅,這樣很正常啊。」應該是類似營業稅吧。

        「這一點也不正常,我這雜糧行除了每年開春收取的稅收、要繳交的雜糧稅外,每個月還要繳交一筆納皇金。」

        「納皇金?這是什麼東西啊?」

        「納皇金也是一種賦稅,讓三江地區做著小本生意的老百姓們是叫苦連天。」雜糧行老闆的臉上布滿愁容。

        「可是法令是這樣,不繳也不行吧。」據她所知,三江地區是全國最富庶的地方,也是稅收最容易收取的地方,因此有些當官的會藉機斂財。

        「就是啊。」雜糧行老闆語氣更是無奈,「牌照申請不易,好不容易弄到手,終於能做生意,卻還要多繳錢。」

        「老闆,酒牌是否不好申請呢?」

        「其他牌照還算是好取得,可就算是富豪也申請不到酒牌呢,整個暨州就只有梁記酒莊有,因此不管是客棧、餐館或是酒樓等等,只要是販售的酒,全部都是梁記酒莊出來的。」雜糧行老闆有些忿忿不平的說著。

        「這不就是壟斷!」

        「可不是!但沒法子啊,誰叫人家梁記胳臂比大腿還粗,靠山可是三江總督吳大人的……」雜糧行老闆摀著嘴小聲地告知她,「女婿,懂吧。」

        米玖樂愣怔了下,隨即明白整件事情,咬牙切齒的點頭,「懂。」

        該死的三江總督不只吃肉,連湯都不讓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喝,實在可惡。

        「所以小娘子,妳還要買這麼多米糧嗎?」雜糧行老闆指著那堆像小山一樣高的米糧,「若是不需要這麼多,可以不用多買。」

        一口氣來了這麼大的客戶,身為老闆的他當然開心,可是他不忍心看這大客戶因為不懂法規而被抓進牢房,所以多少提醒一下,希望她能避掉禍事。

        「當然,老闆,你還是按著我所需要的數量幫我送到我家。」

        「成,沒問題。」雜糧行老闆又道:「對了,看在妳買了這麼多東西又不討價還價的分上,我再提醒妳一事。就算是在家私釀,官府也是查得很嚴,私釀的酒超過十罈就要挨板子、交罰金,所以妳要小心些,別超過了。」

        十罈酒就要挨板子?米玖樂眼尾劇烈抽搐,這樣叫她怎麼釀酒!

        算了,能釀多少先釀多少,多餘的花瓣就醃漬起來,日後留著做點心,說不定還能掩人耳目。

        「老闆,那些糧食就請你派人送過去了。」她自荷包裡取出五兩的銀元寶遞給老闆,「剩餘尾款等這些雜糧全部送到時再一起付清。」

       「成,成,沒問題。」

*             *             *

        「歡歡,小心點,把那個酒甕推過來,小心些,可別磕破了。」米玖樂扯著喉嚨喊著正小心翼翼推著大酒甕的歡歡,「還有,那邊煮水的火小了,妳再去添兩把柴。」

        「好的。」歡歡將酒甕放好後,隨手丟了兩把柴火進爐灶。

        冬天柴火本來就短缺,還好拆掉的屋子有不少爛木柴夠讓她們燒,否則大米就蒸不熟了。

        「小姐,天寒地凍的,梅花瓣放著奴婢來洗。您上山採梅花已經夠辛苦了,不要再碰水了。」

        「胡扯,哪有什麼辛苦,我們分工合作,趕緊將事情做好,這才是最重要的。」米玖樂將洗好的梅花花瓣鋪在竹篩上。

        歡歡則將竹篩挪到爐灶邊的架子上,藉著熱氣烘乾水分。

        她心疼她家小姐,主動提出要幫忙,「小姐,這梅花要採到什麼時候啊?酒甕只剩下這幾個,奴婢今天就能洗好,之後奴婢也去幫忙採好了。」

        「這幾天新屋子就要搭建好了,妳在家能看前顧後,跟我上山採梅花就沒人看顧現場,等房子搭建好再說吧。」

        其實米玖樂並不放心把歡歡一個姑娘家放在家裡跟一群大男人在一起,要不是有幫忙煮午飯給工人們吃的春華嬸在,她是不敢上山的。

        「好吧。」歡歡有些失望,可是小姐說的沒錯,家裡需要有人看著,只好噘了噘唇點頭。

        「歡歡,我們加油點,爭取盡早將梅花酒釀好,搬進新屋子裡。」米玖樂握拳勾勾手臂給歡歡打氣。

        「好,小姐,我們一起加油!」歡歡大聲喊道,學著米玖樂揮動著手臂。

        兩人過大的說話聲跟工人們敲敲打打的聲音,近一個月來幾乎沒有停過,吵得與他們家只有一牆之隔的戰慕寒瀕臨崩潰邊緣。

        他一臉猙獰,用猩紅的雙眼瞪視著兩家之間的圍牆,有一種恨不得跳過那道圍牆把那些人給拆了的衝動。

        他已經將近一個月沒能好好睡上一覺,精神處於焦躁狀態,這一切原因都得怪罪於新鄰居。

        隔壁的屋況他是清楚的,要整修他自然不好反對,畢竟那是別人的宅子,每天敲敲打打,他就換個地方睡覺,山上總是比較清淨,好歹一天也能睡上一到兩個時辰。

        可隔壁那個小娘子自家整修時不待在宅子監工,每天上山採什麼花瓣。

        若是她安安靜靜的,他也不會如此抓狂,偏偏她一到山上就像個瘋子一樣,每天大吼大叫,不是唱一些聽都沒聽過的難聽歌曲就是跟隻烏鴉吵架。

        她早上那麼精力旺盛,那晚上總得休息吧,他就一改以往的睡眠時間,也在晚上睡覺。

        可她們竟然連晚上也吵,不時發出尖叫聲或是瓦罐酒甕等等的碰撞聲。

        夜深人靜,只要稍微有一點聲音便會很明顯,他又不容易入睡,總要翻來覆去直到真的累到一個不行才會閉眼睡去,受鄰居影響後就更睡不著了。

        她們不管是白日或夜晚皆吵得他不能入睡,難道要他在這種寒冬時節躲到深山去不成!

        隔壁的高亢呼喊聲持續響著,最後那一聲加油落入他耳朵裡,徹底讓他的理智消失殆盡。

        他猛地掀開身上的被子,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怒氣衝天的推門而出,奔至圍牆下,輕功一點,飛過圍牆落在米玖樂與歡歡面前。

        突然從天而降一個雙目布滿血絲,額頭青筋凸起,表情扭曲像惡鬼的男子,把兩人嚇得坐倒在冰冷潮濕的地上,尖叫連連,「啊—— 啊—— 啊—— 」

        「閉嘴!」他受不了尖銳的叫聲,朝她們厲聲一喝。

        主僕倆立刻緊緊閉上嘴,米玖樂連忙摀住嘴巴朝他猛點頭,歡歡還做出縫上嘴巴的動作。

        好恐怖,這男子銳利的目光含著殺氣,好像地獄來的殺神,嚇得兩人摀著嘴,渾身顫抖。

        米玖樂膽顫心驚地觀察著戰慕寒,看了半晌,見他好像沒有打算對他們不利,只是怒瞪著他們,於是語氣顫抖的打起悲情牌,「這位……大爺,你突然降臨小女子家裡……不知道有何要事?小女子孤身一人,只有一個丫鬟伴身,身上並沒有多餘的財帛……」

        「閉嘴!」

        她一噎,連忙將嘴巴閉上,小心翼翼地偷瞄著渾身散發著煩躁氣息的戰慕寒,突然發現這個男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米玖樂飛快地回憶著過往的記憶,想知道這男子是誰。

        驀地,一張陌生的臉孔閃過腦海,是、是隔壁的鄰居!

        「你是……那位鄰居?」她指著隔壁宅子,不確定的問著。

        這人怎麼變得這麼多?之前看到的他雖然面無表情,看起來兇狠了點,但沒有像今天這這樣嚇人。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了一句,「妳們太吵了!」

        「嗄,太吵?」

        「近一個月,妳們吵得我無法休息,若是妳們再不克制自己的音量,我不介意一把火把這裡燒了。」他磨著牙語出威脅。

        「放火燒我家?你神經病啊!」聽到他的威脅,米玖樂整個人像是炸毛的貓,自地上站起來朝著他怒吼。

        「沒錯,我就是快被妳們搞到變成神經病,早也吵,晚也吵,連上山都吵,給不給人休息?」戰慕寒因為嚴重睡眠不足,整個人憤怒又焦躁,現在因她這麼一吼,整個火氣爆發,「這裡不是只有妳一戶住家,既然不懂得敦親睦鄰,那我也不介意成為一個惡鄰居!」

        「我們晚上跟上山時哪有吵,你這人怎麼可以胡說八道!」米玖樂氣呼呼地反駁。

        「我胡說八道?妳們的宅子在動工,這事我不計較,可這個月妳們半夜一共吵了十二次,妳還在山上大吼大叫跟烏鴉吵架,每天唱歌把林子裡的飛禽走獸給嚇得不見蹤影,這樣還不叫做吵嗎?」戰慕寒喝道。

        「我晚上工作,最晚亥時中就結束了,又不是半夜三更。還有林子裡可不是只有我,你都說了還有飛禽走獸,再不濟也有鳥,難道鳥不會叫,牠們不會吵到你?」

        見隔壁的小娘子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還拚命反駁,戰慕寒更氣了,「妳以為所有人都跟妳一樣不用休息呀?多的是戌時就已熄燈就寢的人。」

        「你這人有病啊,就算我們家晚上工作,又關你什麼事情?」歡歡看到自家小姐被這麼沒有風度的男人質問,雙手扠腰氣呼呼地回嗆,「你也管太寬了,天皇老子都沒有禁止百姓半夜工作,你去讓豆腐的別半夜磨豆子,我看他還不打死你!」

        「妳們吵得我無法休息,就關我的事!」他沒遇過如此無理取鬧的女人,疾言厲色地指責著。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看過像你這麼小心眼的男人,管那麼多,還嫌我家小姐吵到你,我看你根本就是跟蹤狂,不安好心,否則怎麼會知道我家小姐在山上唱歌!」歡歡一副比大聲的樣子跟戰慕寒理論。

        「妳們簡直是不可理喻,就是因為妳們在家吵得我無法入眠,我才需要到山上補眠。」戰慕寒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過於激烈的爭執聲傳到了前方正在改建的工人耳中,他們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到後邊一探究竟。

        「欸,三位別吵,別吵了,賣姜叔我一個面子,雙方都冷靜一下。」仔細聽了他們吵架的內容後,姜師傅連忙出來勸架,「大爺,這兩個小女子年紀輕,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們計較,如今講開了,相信她們會注意的。」

        「希望如此。」戰慕寒一甩衣袖,腳下輕功一施,消失在他們面前。

        「喂,還沒吵完,你怎麼就走了!」歡歡對著他的背影吼道。

        「唉唷,歡歡姑娘,妳就別多事了,他也不是願意的,他身上有病,別跟他計較。」姜師傅連忙叫住她。

        「有病?我看就是神經病吧!」

        姜師傅語帶斥責,「妳啊,一張嘴也不怕惹禍,就算是事實也不能這麼說。」

        「姜師傅,你是說那位大爺患有精神疾病?」米玖樂驚呼。

        「不是,誰說他患有精神疾病,我說的並不是這個。」姜師傅連忙揮手否認,重新解釋,「我說的是他有失眠症。」

        「失眠症?」主僕倆驚呼。

        「是的,挺嚴重的,一點聲音他便無法入睡。」

        「你怎麼知道?」

        「我要是沒看錯的話,他應該是戰爺,平日靠打獵維生,有時會走走鏢。我曾經在醫館遇過他,無意間聽到大夫提起,說他犯了失眠症,一天只能睡上一到兩個時辰,這期間不能有人吵到他,一旦吵醒他就無法繼續睡,即使施針喝藥皆無效果,後來是聽了大夫的建議,搬到這偏僻地方來靜養。我想他脾氣會突然變得這麼火爆,可能跟我們最近施工有關係。」

        米玖樂聽完姜師傅說的,一臉愧疚的朝兩宅之間的圍牆望去,「看來真的是我們不對,不是人家小心眼,讓我一個月不睡覺,別說放火了,我連殺人都會。」

        「米娘子,依我看啊,日後妳們有什麼事情都盡量在白天完成,晚上別再敲敲打打的。還有上山也是,不要再唱歌了,若不喜烏鴉,離開就是,犯不著跟鳥吵架,牠也聽不懂。」

        被姜師傅這麼一提醒,米玖樂覺得自己的臉都要丟光了,摀著臉猛點頭,「會的,我會的,我還會去跟他道歉……」

        可惡,都是那臭巫仙,他每天纏著她,讓她去找戰神,她才會火大跟他吵架,如今臉可丟大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會跟烏鴉吵架。

        「那就好。大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跟鄰居打好關係是最重要的,況且妳們是女子,更要跟隔壁打好關係,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才不會推託。」姜師傅語重心長地勸道。

        「我知道了,姜師傅,謝謝你的提醒。」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4 09:28 PM 編輯

【第四章】  上山幫忙尋水源

        約莫過了一個月,冬雪漸融,不少青草開始自雪地里冒出頭。

        如今米玖樂的宅子已經改建好,梅花釀也全釀好,梅花凋謝了,梅樹上開始長出一小顆一小顆的青梅。

        在這一個月裡,她沒有再看過隔壁的鄰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們的關係他才沒有回來,為此她心裡有些愧疚。

        「小姐,小姐,您說的是這壇酒吧?這壇是最早釀的。」歡歡抱著一個約兩斤的小酒罐朝她走來。

        米玖樂將視線從兩宅之間的圍牆收回,接過她手中的酒壇,掀開蓋子聞了下香氣,拿過酒杓舀了一杓,嚐了口味道,梅花清雅的幽香彌漫整個口腔。

        「嗯,還算可以,再放半個月以上風味更好,不過現在也是可以喝了。」

         她這麼一說,歡歡眼睛都亮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瞧你一雙眼睛賊亮的,去拿個杯子來,你也嚐嚐。」米玖樂說完抱著那罐梅花釀往屋子裡走去。

        「好咧。」歡歡像個快樂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跑進廚房,打算拿兩個漂亮應景的杯子。

        不一會兒,歡歡匆匆忙忙地拿了兩個杯子進來,同時大呼小叫,「小姐,小姐,隔壁鄰居回來了,我看到他家煙囪冒著煙。」

        「回來了?」

        「是的,那個凶狠的粗人回來了。」

        「歡歡,隔壁鄰居有名有姓,你這樣喊他很無理。」米玖樂對著歡歡斥責著,「況且改建那時是我們的錯多,沒有考慮到鄰居的生活習性。」歡歡因為先前件事對戰爺很反感,正好趁著這機會把她的觀念導正。

        「小姐,奴婢錯了。」歡歡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低頭認錯。

        「你也不要覺得委屈,今天別說一個月沒法好好休憩,你只要三天失眠就抓狂了。」

        「小姐,奴婢會改正自己的心態,不過您不能讓奴婢馬上改變對戰爺的觀感,畢竟奴婢心裡還是有氣的。」歡歡扭著衣袖,彆扭的說著。

        「只要你日後遇到戰爺不要板著一張臉就好。」

        「不會的,奴婢不會的。」

        「好了,你再到地窖去拿一壇梅花釀上來。」

        「小姐,不是已經拿了一壇上來了?」

        「我要拿去送給戰爺,向人家道歉。」

        「好吧。」小姐都要親自上門去向人家道歉了,身為丫鬟的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聽令行事。

        歡歡跟在米玖樂身後,心疼的看著她手上提的那小竹籃,小竹籃裡放著的是她今天早上才做好的梅花酥餅。

        梅花酥餅有添加梅花醬,而梅花醬則是用梅花花瓣、雪水跟糖用特製手法做成的,香甜不膩,吃起來還有一股梅花清香,製作過程瑣碎繁復,滿滿幾大籃的梅花瓣才製出兩小壇梅花醬。

        歡歡在心裡嘟嚷著,這梅花酥餅好不容易才做出來,她只吃了一塊而已,小姐便拿了一大半要送給隔壁的糙漢子吃,可真是心疼死她了。

        來到戰慕寒的家門前,米玖樂先喘了一口氣,這才握住門上的銅環開始敲門。

        半晌都沒人回應,她試探性的推了推其中一扇門,發現門是虛掩的。

        她彎著身子朝裡頭喊了幾聲,「有人在嗎?」

        半晌還是沒有人回應,身後的歡歡拉了下她,「小姐,可能沒人在。」

        「怎麼可能,你自己都看到炊煙了,怎麼會沒有人在。」她指著冒著滾滾白煙的煙囪。

        「那為什麼沒有人回應?」

        「我們進去看看吧。」米玖樂推開門朝裡頭走去。

        「戰爺?戰爺!」

        喊了半天都沒有人回應,兩人直接往後頭的廚房走去,發現裡頭空無一人,但爐灶是旺的,鍋子冒著白煙,還帶著微微的焦味。

        米玖樂趕緊上前掀開鍋蓋,發現裡頭正煮著大米飯,只是水似乎放得有些少。

        她連忙走到水缸舀了一些水倒進鍋子裡,攪拌一下鍋裡頭的大米,這才將鍋蓋蓋上。

        「小姐您看,這裡有塊肥瘦參半的豬肉跟一些雞蛋和青菜,戰爺該不會是打算自己煮飯,卻臨時有事,必須出去一趟?」

        「有可能。」米玖樂翻動了下放在桌子上的食材,還有灶上的一些調味料。

        「小姐,您要幹麼?」

        「幫他把這些菜煮了。」她撩起袖子,洗過手,拿過豬肉切塊。

        「小姐,您怎麼可以隨便動人家家裡的東西,要是戰爺回來發現了生氣怎麼辦?他生氣的時候很嚇人耶。」歡歡一想到表情猙獰的戰慕寒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們趕快煮一煮,馬上回家,這樣不就得了。」她動作俐落的將那扇豬肉切好,「你也別愣著,趕緊去把另外一個空爐灶的火升起來。」

        在歡歡升火的時候,米玖樂已經將所有的菜切好,蔥花蛋也打好,就等著鍋子熱了,所有食材就可以依序下鍋翻炒。

        她挖了一杓豬油放進鍋裡,先煎了個蔥花蛋,再利用鍋裡剩下的熱油,加入蒜末爆香,丟入青菜,灑上調味料翻炒一番,快速起鍋。

        最後便是將切成塊狀的豬肉丟入熱鍋內,從肥肉部位逼出油脂,將肉煎成金黃色後,丟入一把青蔥,倒入醬油、酒還有一點冰糖,把豬肉先炒出香氣,再加入半杓的水,蓋上鍋蓋悶煮。

        半晌,兩個鍋子同時冒出滾滾白煙,她掀開豬肉那鍋的鍋蓋看了一下,「歡歡,大米那鍋的火撤了,否則就要焦了。這鍋肉改成小火讓它悶著,弄好我們就回去了。」

        歡歡看著那鍋肉,有些捨不得的吞了吞口水,「小姐,您不擔心這鍋肉燒焦了?」味道好香啊,真想吃上一塊。

        「我放了足夠的水,在戰爺回來前不會焦掉的。若是他沒回來也不打緊,屆時爐灶裡頭的柴都燒完了,不會有事的。」她撿了枝炭條,又在爐灶邊發現燒了一半的紙,翻過沒有書寫的背面,用炭條在上頭寫字。

        「小姐,您不是說不要讓他知道,您又留言,他不就知道了,到時又衝到我們家凶我們怎麼辦?」

        「我留字條是跟他道歉,告訴他那酒跟梅花酥餅是給他賠罪的,擅自幫他把菜煮了,若是他不喜歡,改天我再買肉回來賠給他。」

        她未經主人同意就擅自把他家的菜煮了是有些衝動,煮到一半也挺後悔的,但煮都煮了,總不能放著半生不熟,只好全部煮好,若是不高興,就看到時怎麼處理或是賠償了。

        「怎麼可能不喜歡,奴婢光聞味道肚子裡的饞蟲就一直叫了,不喜歡的話奴婢把它全吃了。」

        「好了,走了。」米玖樂將梅花酥餅跟梅花釀放到桌子上,離去前又在鍋裡倒了一次酒,這才拉著對著一鍋滷肉猛吞口水的歡歡離去。

*             *             *

        約莫過了一刻鐘後,戰慕寒匆匆忙忙地趕回家。

        這次走鏢回來時,他自京城帶回重要的文件以及邸龔,沒有想到東西竟然掉在半路上,他沿路尋了回去,還好掉落的物品還在。

        一找回丟失物品他便快馬趕回,本以為回到宅子聞到的會是陣陣燒焦味,沒想到卻是陣陣的滷肉香氣。

        他疑惑的推開廚房的門扇一看,桌上擺著一盤菜、一盤蔥花蛋,還有做成梅花形狀的酥餅跟一壺酒。

        他不解的掀開灶頭上的兩個鍋蓋,一鍋是已經煮好的大米飯,一鍋是滷得正入味、香氣誘人的滷肉。

        是誰?

        就在他疑惑時,眼尾瞄到了桌上那張紙,他拿過一看,是隔壁的小娘子寫的。

        看著上頭的道歉,他可以想像得到她寫這信時的表情,不知怎麼的,看著這信,他嘴角竟然不自主的勾起。

        許久沒有人能讓他笑出來,隔壁這個小娘子竟然能做到,挺讓他感到詫異的。

*             *             *

        一大清早起床,看到天氣還不錯,米玖樂決定上山找尋水源。

        先前她以雪水及自家的水分別釀了梅花釀,發現雪水釀出來的酒滋味一絕,而自家的水釀出來的酒雖然美味香醇,但還達不到她所想要的味道。

        她知道問題出在水源上,然而雪水取得不易,有季節限制,因此她想要去尋一處新的水源,看看釀出來的酒是否能更加醇厚美味。

        米玖樂將水壺跟鐮刀、鏟子等工具收拾好,背著竹簍出門時,隔壁的大門也正好打開,她順著聲音望去就看到背著弓箭跟柴刀的戰慕寒跨出門檻。

        兩人視線對上,戰慕寒顯得有些意外,她倒是落落大方地向前。

        「公子好!」隔壁這位戰爺並未自我介紹過,她不方便直接喊他戰爺,以免被誤會。

        公子?聽到這個稱呼,戰慕寒淡然的表情有點龜裂,他一個人高馬大、身形挺拔的剽悍男人竟然被喊成公子,聽了著實彆扭。

        他尷尬的回應,「……好。」

        「公子,那天我自作主張動了你家廚房,因為我聞到一點點燒焦味,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搶先開口,免得對方責備,雖然她已經留了紙條道歉,但是還是當面解釋清楚比較有誠意。

        「很好吃。」

        「嗄?」

        「我說你做的菜很好吃。」那天他破天荒地將所有的飯菜一掃而空,撐得他半夜起來打了兩套拳才較為舒服。

       他不怪罪她就安心多了,笑問道︰「那酒你有喝嗎?味道如何?」

        「酒?沒有,家裡還有未喝完的,你送來的酒收到櫃子裡沒動。」那天他喝的是已經喝了半壇的燒刀子,搭配著那一鍋滷肉才夠味。

        「喔……」

        「小姐,小姐!」歡歡提著一個小包袱,自裡頭大呼小叫的跑出來,「小姐,您的乾糧沒帶!」

        她一出門就看見戰慕寒,嚇了一跳,「呃……戰……」

        她還未說完,米玖樂就先插話,「歡歡,趕緊跟隔壁公子道歉,那天確實是我們的態度不對。」

        歡歡平日雖然是個心大的,但遇到事情還是挺精明的,立馬知道她家小姐的意思是要她裝作不知道戰爺姓什麼,若是戰爺知道她們打聽過他,因此惱了,那就糟了。

        「歡歡在這邊跟您道歉,不該那樣跟您說話,我們沒有顧及您的感受,抱歉。」

        「那事已過去了,沒事。」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好跟兩個女人計較。

        「您不跟我們計較就好,公子您真是個好人。」

        戰慕寒頗為無語,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他是好人,這稱贊讓他有些尷尬。

        看到米玖樂肩上背的竹蔞,他岔開話題,「你這是要上山?」

       「是啊,我看公子你應該也是。」

       「趁著天氣不錯,我想上山看能不能打到一些獵物。」

       「我是要上山找水源。」

       「水源?」

        「是啊,我在釀酒,需要好的水源。從後山接進來的水不合我的要求,我想上山找找看是否有新的水源。」她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熱情地交代自己上山的目的。

        「就是釀一兩壇酒,有需要這麼費功夫?」

        「我要釀的可不只是一兩壇,是百壇,等日後拿到酒牌,我打算賣酒為生。」雖然雜糧行老板說酒牌申請不易,但她還是想試試,前幾天到衙門填寫了申請表,還私下塞了點銀子,也不知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賣酒?」

        「是啊,我的專長是釀酒,想開個小酒莊釀酒賣酒養活自己跟歡歡。」

        他微點下顎。

        「對了,公子,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姓米,叫玖樂,你可以稱我為米娘子。她是我的丫鬟歡歡。」

        「娘子?」

        「是的,我和離了,不適合再稱姑娘。」
  
        戰慕寒心下有些詫異,看著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米玖樂,她怎麼可以這麼大剌剌的告訴他這種事?

        大部分被夫家休棄或是和離的女子,心情時常哀怨、頹廢,跨不過那道坎。

        可米娘子卻像個無事人,還能大方地告訴他,完全不因自己和離而感到羞愧,與那些人完全不同。

        想來她是個爽朗獨立的女子,擺脫一段糟糕的婚姻對她來說才是值得開心的。

        思及此,戰慕寒收拾好心神,也介紹道︰「米娘子,我姓戰,戰慕寒。既然是鄰居就不要喊我公子了,聽了怪彆扭的。」

        「好。我今年十九,你應該虛長我幾歲,這樣好了,我稱你為戰大哥可以嗎?」跟鄰居打好關係,日後她們遇上什麼麻煩才好找他幫忙。

        「也好。」他微蹙著眉頭看著米玖樂。

        米娘子竟然比他小上七歲,當日他也真是沒肚量,竟然跟一個小女子計較,戰慕寒不由得在心底腹誹了自己一番。

        「米娘子,若是你信得過我,不如你跟我一起上山。我知道一處泉眼,與你家後院所接的水不同出處,水質十分甘甜,若是願意我可以帶你去。」

        她眼睛頓時一亮,「真的?好啊,好啊,我跟你一起上山。」

        「不過這處水源位在地勢較高的山裡,你成嗎?」

        「成,哪裡不成,死也要爬上去。對於釀酒,我是任何一絲細節也絕不妥協。」

        「那好,時間不早了,走吧。」

*             *             *

        山峰綿延不斷,樹木蒼翠,幅員廣袤,爬起來是會累死人的。

        深山還有一些積雪未化,一不小心便會踩空,每走一段路戰慕寒便讓米玖樂稍作休息,他到前頭探路,確定沒有危險再回來喊她。

        米玖樂坐在樹下的大石上,斑駁光影正映在她冒著層薄埂汗珠的嫣紅臉蛋上。

        戰慕寒推開上頭還有不少殘雪的樹叢,居高臨下正要對著米玖樂大喊,不經意瞧見她紅撲撲臉蛋上的細小汗珠,猶如清晨凝結在荷葉上的露珠般清亮剔透,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米玖樂用帕子擦拭著汗珠,眼角餘光瞧見樹叢後方的戰慕寒,趕緊問道︰「戰大哥,找到了嗎?」

        「應該就在那個方向。」他指了下方位。

        「好,你等我,我馬上去你那裡。」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從這裡上來比較快。」他指著自己腳下約莫半層樓高的陡坡。

        「從這裡?」米玖樂仰頸看了那片上頭還有殘雪的陡坡,嘴角抽了抽,那麼陡,她哪裡爬得上去啊,除非化身為猴子。

        「來,抓住我的手。」戰慕寒拽著一條樹藤,傾斜上半身朝她伸出手臂,「放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

        「那就麻煩你了。」她毫不遲疑地搭著他的手,往上一蹬,三兩步便爬上了陡坡。

        戰慕寒瞬間呆愣了一下,他沒多想便伸出手要帶她上來,忘了此舉不合禮儀,少說也要用塊布隔絕兩人肌膚接觸。

        可米玖樂竟然沒有一點遲疑,搭著他的手蹬上坡,這感覺……很怪異。

        上了陡坡,米玖樂喘了口大氣,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發現戰慕寒正一臉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你怎麼了?」

        戰慕寒收起手,搖搖頭。

        看著他顯得尷尬的神情,還有他剛剛看著手的動作,米玖樂馬上聯想到什麼,毫不在意地說︰「這是在荒郊野外,沒人看見,你不用擔心會對我的名聲有什麼影響,而且我不是那種拘泥於小事的人,有時候一忙起來甚至會忘記自己的身分,你也不要介意,把我當成兄弟即可。」同時不忘拍了拍胸口,「你更可以放心,我不會因此賴上你的。」

        她方才忘了這裡是禮教嚴謹的古代,對於男女大防看得很嚴重,但她前世可是生活在五花八門、豐富多彩的二十一世紀,思想十分開明,對於男女授受不親這一點自是嗤之以鼻。

        而且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了男女大防,不抓著他的手,難道要靠著自己雙手雙腳爬上去,再一不小心跌個鼻青臉腫?

        想當年她有好幾個可以勾肩搭背、同喝一瓶水的好哥兒們,她與他們的交情拿到這朝代來,不被浸豬籠才有鬼。

        聽她這麼說,戰慕寒也不再糾結,「我並不擔心。」

        她怔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滿意的點了點頭,「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走吧。」

        「往這邊走。」戰慕寒指著他記憶中的水源方向。

        他領著她穿過一小片矮樹叢,之後走了好一段路。

    跟在他身後的米玖樂有些疲累地問道︰「戰慕寒,還沒到嗎?我有些餓了。」她抬頭透過茂密的樹葉間隙看著日頭,「應該快到晌午了吧?我們找個空礦的地方歇息一下,吃點東西吧。」

        戰慕寒看了下天空,點頭對著她道︰「是接近晌午了,先休息一下吧。」前前後後總共走了幾個時辰,也難怪她累了,「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這裡距離水源還有多遠?」她問。

        他指著兩棟大樹中間那片上頭還堆著殘雪的矮樹叢,「從那裡走去,以我們現在的腳程,約莫再走小鴿個時辰就可以看到泉眼。」若是他自己走,大概不用一刻鐘就到了。

        米玖樂眼睛倏地一亮,「那不如我們到了泉眼再休息吧,不差這小鴿個時辰,你說好不好?」

        「可以,我是擔心你體力不支。」

        「放心,我還沒那麼虛弱,走。」一想到就快到水源處,她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戰慕寒繼續在前頭帶路,米玖樂雖然感到疲憊,但有泉眼在召喚她,即使她累趴了還是努力走著,且走得不慢。

        「再堅持一下,穿過這堆樹叢就能看到泉眼。」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緊跟著他,一步也沒落後的米玖樂。

        她用袖子抹去額頭不斷流下的熱汗,一邊激烈喘氣,一邊擺著手催促︰「我行,不用擔心我,繼續走。」

        就在他們走進那片樹叢時,戰慕寒腳下一頓,神情突然變得凜冽,朝森林一處望去。

        「戰大哥,怎麼了?」她擦去額頭上的熱汗,不解地看著臉色突然變得嚴肅的他。

        「有猛獸朝我們這裡跑過來了。」他看向米玖樂,不疾不徐地告知。

        「猛獸?什麼猛獸?」她驚呼。

        「看樣子應該是野豬群。」他感受著腳下隱隱震動的地面,「若不是,也是其他大型野獸。」

        「天啊!」她驚聲尖叫,老天,她運氣怎麼會這麼好,遇上了野獸群。

        「應該有五隻吧。」他眯眸看著森林深處不斷傳來的騷動,淡定的告知,那雲淡風輕的語氣就好像在問候「你今天好嗎」。

        他這態度讓她急得跳腳,「戰慕寒,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

        她活了那麼多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麼淡定的人,這家伙竟然可以用這麼心平氣和的態度跟她說這種話,她聽了都想吐上三升的心頭血。

        「因為我殺得了牠們。」

        「可我是被野豬殺死的那一個。」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毫無預警的,他一手圈住她的腰身,「失禮了。」

        她還沒弄清他要做什麼,他已旋身抱著她上了一旁的大樹,嚇得她放聲尖叫,「啊!」

        她的尖叫聲還未結束,人便已經落在最粗的樹枝上。

        「抓好,抱緊樹幹。」戰慕寒低聲提醒她。

        「你要抱我上樹,好歹先跟我說一聲,我差點被你嚇死。」她沒好氣的瞪著他。

        忽地,她看到一群野豬氣勢駭人的朝他們直奔而來,嚇得噤聲。

        「來不及。」見她雙手抱住樹幹後,他火速收回摟著她腰身的手,突然發現她的腰肢好細,心下更閃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戰慕寒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手心。

        狂奔而來的五隻大野豬沒有一絲停頓,直接朝他們所待的大樹撞去,整棵大樹劇烈搖晃了幾下,上頭的樹葉如落雨般撲簌簌的掉下。

        他面色緊繃,低喝的同時將她圈在自己臂彎與樹幹之間,「抓好。」

        米玖樂死死抱住樹幹,一動也不敢動,擔心自己從樹上掉下,成了野豬們的午餐。

        「戰大哥,這群野豬真的把我們當成獵物,緊盯著我們不放……」她臉色慘白的看著下頭輪流撞擊大樹的野豬群,「這樹繼續被牠們撞下去會不會倒?我感覺樹有些傾斜了……」

        戰慕寒眉頭微蹙,看著下頭不肯罷休的野豬,冷哼一聲,右手緩慢探向後背,抽出身後的弓箭,瞄準目標。

        羽箭如流星般倏地朝其中一隻野豬的眼睛射去,野豬瞬間倒在地上淒厲的哀嚎,其他野豬見狀更是瘋狂的撞著樹幹。

        他飛速的繼續抽出箭壺裡的箭,瞄準另外幾隻野豬,抽箭,拉弓,射出,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速度之快讓人根本來不及看清。

        有兩隻野豬已倒下,剩餘三隻看見情況不對,放棄攻擊他們,轉身逃入山林深處,不一會兒已經看不到牠們的身影。

        「你先待在樹上別動,我下去看看。」他一個跳躍,人已經在地上,拿出隨身匕首,只見見寒光幾閃,兩隻原本還在哀嚎的野豬瞬間沒了呼吸跟心跳。

        米玖樂居高臨下,瞪大了眼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戰慕寒的功夫竟然這麼好,眨眼間野豬就嚎不出聲音了。

        「戰大哥,沒事了吧?可以下去了?」

        「可以了。」他幾個跳躍上樹將她抱了下來,指著前方,「你往那裡直走便可看到水源處,我先處理這些野豬。」說完開始動手。

        也許是剛才的經歷太過緊張刺激,米玖樂腳一著地便感到兩腿發軟,扶著一旁的樹幹坐在一顆石頭上,摀住胸口喘著。

        憐香惜玉這個詞戰慕寒究竟懂不懂?她受驚的神魂都還未恢復,他竟然就叫她自己去找水源!

        她皺眉看著面無表情的戰慕寒,幾息的時間她便看清一件事情,就是在他眼中,那兩頭野豬吸引力都比她大。

        最後她認清現實,有些氣虛的說著,「讓我緩緩,我到現在兩腳都還在抖。」

        「趕緊調整狀態,野豬的血腥味會吸引其他猛獸過來,我們必須在其他野獸到來之前離開。」他沉聲命令,同時近乎無情地提醒她,「你不想再成為另一群猛獸的午餐吧?」

        她暗暗磨牙,「我這就去。」

        跟小命相比,這一點驚嚇跟疲憊也不算什麼,她火速前往戰慕寒所指的方向。

        不一會兒米玖樂便感覺到著水氣的風,撥開低矮樹叢,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在道道燦爛陽光的照映下閃耀著金光的清澈小水潭。

       她毫不遲疑地蹲到水潭邊,用手掬起一捧水,低下頭喝了一口,頓時覺得滿口甘甜。

        她眼睛一亮,就是這個了,這水潭的水肯定能釀出好酒。

        米玖樂連忙拿出身上背的幾個水囊,裝上潭水,順便掬把水洗臉,冰冰涼涼的潭水潑在臉上,清爽冰涼,讓她舒服得忍不住輕吟了聲,「唔……好舒服啊,熱氣全消。」

        處理好野豬的戰慕寒走了過來,腳下突然一頓,銳利的眸光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米玖樂。

        水潑在她清麗的臉上,閃閃發光,看著她洋溢著滿足的甜美笑容,有一剎那他竟然迷了眼。

        米玖樂拿出帕子擦拭著臉上的水珠,眼尾餘光瞄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身影,回頭定眼一看,「戰大哥,你處理好了?」

        「先簡單處理,把內臟都丟了。」他順手砍斷幾根藤蔓,一會兒好用來將野豬帶回去。

        「內臟都丟了?」她心疼的微皺著眉頭。

        「你想要內臟?」

         她微點著頭,「心臟跟豬肝。」

        「我知道了。」他走到水邊蹲下洗臉,將方才心頭浮上的異樣感覺洗去。

        「對了,那兩隻大野豬,等等我們要怎麼帶回去?」一隻她還能幫忙,兩隻……恐怕會超過她負荷的範圍。

        「我一個人即可。等等我會把那兩隻野豬用樹藤捆好,中間插根木棍扛回去。」

        「你一個人可以?真猛!」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豎起大拇指,見他拉著衣袖擦臉上的水漬,隨手將自己的帕子遞給他。

        「不用了,一會兒就乾。」他拒絕,同時詢問,「這裡的水源可以嗎?」

        她猛力點頭,開心的道︰「可以,太可以了,我想這潭水釀出來的酒一定會很好喝。」

        「那就好。」他往回走,用藤蔓將其中一隻野豬的四肢綁好。

        「不過這水源處有些遠,每天上山來背,我跟歡歡恐怕一人只能背一桶下山……」一想到每天要上山來打水,她就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可以接水道。」他手腳俐落的綁好另外一隻野豬。

        「在這麼深山可以接水道嗎?工人會肯嗎?」

        「我可以幫你,不需要工人。」這工程對他來說是小意思,一天左右便可完成,若是讓她找人進山,恐怕也得四五天的時間,屆時又要被吵得不能入眠。

        「你要幫我?」這個鄰居也太好了。

        「先回去吧。」他眯眸看著前方山頭,仔細聆聽山林裡的動靜,「狼群已經聞到味道,再不趕緊下山就走不了了。」

        他走到方才丟棄內臟的地方,將心臟跟豬肝給割下來,用樹葉包好後丟進她身後背的竹簍裡。

        她看他方才洗淨的手又沾上血漬,拿出自己微濕的帕子塞到他手裡,「擦擦。」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又看著他手心裡繡著一個玖字的帕子,「洗乾淨還你。」

        「好。我們快下山吧,不然我們就要成為野狼的獵物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4 09:56 PM 編輯

【第五章】  酒水的效用

        「戰大哥,你在家嗎?」米玖樂對著半掩的門扇喊著。

        「吼,小姐,您已經喊了最少半盞茶的時間了,戰爺並沒有回應,表示他真的不在家啊,您別喊了。」歡歡提著一個竹籃站在她身後提醒。

        「往常這時間他都在家,而且你看,他家的門沒上鎖。」米玖樂指著半掩的門扇,「可能是在處理昨天那兩隻野豬吧。」

        「小姐,戰爺一個人而已,哪裡吃得了那麼多的肉,肯定是將那兩頭野豬帶到鎮上賣掉了。」歡歡用著常理判斷。

        「是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小姐,戰爺是獵戶,靠打獵維生,不賣獵物他要賣什麼?總不可能自己留下來吃,兩頭野豬耶,少說也要賣一隻半。」

        那戰爺可真是大方,昨天晚上竟然從圍牆上方丟了一大條野豬腿給她們,這天上掉下的飛天豬肉教她高興了一整晚,連作夢都夢到吃滷豬蹄吃得滿嘴油光,幸福得簡直要飛上天了。

        今天一早小姐就讓她把豬腿給處理好,由小姐動手滷上一大盆滷肉,還有豬肝、豬心本想著滷好了就可以開吃,沒有想到小姐竟然盛了一大碗滷肉過來給隔壁的戰爺,想到自己會少吃一些,她就好想哭啊。

        「小姐,既然戰爺不在,那我們把東西拿回去吧。」人不在最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多啃幾塊肉了。

        「歡歡,把竹籃給我。」戰慕寒不在真是可惜,她本還想藉著這機會問他何時可以開始幫她架設水道,看來得等等了。

        「小姐,這個奴婢提回去就好了。」

        米玖樂不理會她,拿過竹籃放在內門邊,「放這裡,晚點戰大哥回來就能看到。」

        歡歡臉蛋垮下,「小姐,這東西很容易壞掉,戰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是今晚不回來,不就白費這一海碗的肉了?而且要是被闖進來的野貓野狗吃了,不是很可惜嗎……」

        「這種天氣放一晚還不至於壞掉,且上頭蓋了蓋子,貓狗吃不到的,放心。」竹籃裡她放了一海碗滷肉還有豬心、豬肝跟一小壇剛釀好的梅花酒,以及幾顆大饅頭。

        「可是……」

        「好了,歡歡,我知道你捨不得這些肉,可你別忘了,是因為戰大哥我們才有肉吃的,而且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感謝他帶我上山找水源,若是沒有他,我也找不到好水。人要懂得感恩,況且這肉不是買的,是我們白得的。」

        「小姐,奴婢知道,奴婢又不是一個不知感恩的丫鬟。」

        「好了,回去了,等我們的酒大賣,以後你要吃多少豬蹄都有。」米玖樂拍拍一臉不舍的歡歡,拉著她回隔壁,「現在我們回去吃滷肉了。」

*             *             *

        月升高空,除了夜梟偶爾會發出幽森詭譎的叫聲外,大地一片寂靜,這時身後背著一把大柴刀的戰慕寒才從後山漫步下山。

        當他要推開大門時,發現有一扇門後面有東西,他眸光微閃,晚著門扇後的物品。

        竹籃?他有些納悶的提起內門邊的竹籃,掀開蓋子看了下,裡頭是一個加了蓋的海碗跟一壇酒,還有幾個大饅頭。

        聞著香味,海碗裡頭裝的似乎是鹵肉,打開蓋子一看,果不其然,滿滿一大碗。

        他的視線落在與隔壁相連的圍牆上一會兒,這才提著竹籃進屋。

        他今天一早便帶著簡單的乾糧上山架設水道,除了中午啃乾糧外就沒有再吃過其他東西。

        天黑時他本想先下山,但看到只剩下最後六七根竹管,接上後整個水道就完成,他就想全部接好再回去,結果等他架設好,已經月升高空了。

        勞動了一整天又沒吃晚膳,現在看到一大碗滷豬肉跟饅頭,他瞬間感到饑腸轆轆,顧不得加熱,拿著饅頭配著滷肉坐在院子裡便吃了起來。

        可能是餓過頭,他吃得有些猛,差點噎到,連忙拿過竹籃裡那小壇酒,直接灌了兩大口,卡喉的食物這才咽下。

        殘留在口中的酒液散發著淡雅的梅花香氣,口感溫潤,讓他有些詫異。

        酒液醇順柔和,沒有想像中的嗆辣,入喉後更有一層一層的梅花香氣在口中彌漫,有著說不出的韻味。

        好酒。

        這是米娘子自己釀的?看來她真的如她所說,釀得一手好酒,難怪會堅持要找到好水源。

        口中的好滋味讓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只是喝酒並不能解決他的問題,愈喝只是讓他愈清醒,看得愈清楚,他已經許久不喝酒了。

        唯一能讓他一覺到天亮的方法,便是讓自己累到幾乎要趴下,才有辦法一夜無夢,這也是他為何像個拚命三郎一樣替隔壁架水道的原因,他只想睡個好覺。

*             *             *

        一夜好眠。

        這是戰慕寒醒來後感到最驚詫的事情,他竟然一夜無夢,一覺到天亮。

        他有多久沒能像這樣真正的好好睡上幾個時辰的覺,重新體會沉睡的滋味?

        他有些無法置信,他已經有將近八年的時間,每天只能沉睡約一個時辰。

        若未沉睡,他會身陷無止盡的戰爭噩夢中,隨著他在戰場上累積的功勛愈高,在戰場拿著刀不斷砍人的噩夢或戰場上的畫面就愈驚悚血腥。

        而且他只要一點聲音就會被吵醒,睡眠不足的情況下,有幾次他人雖然清醒,但意識卻還像是身陷在噩夢中,甚至以為自己在戰場上,拿刀砍傷了軍中同袍,也因此他陷入兩難,只能想法子耗盡精力,才能不作噩夢的瞇上一個時辰。

        這八年來他看過不少大夫,沒有一位大夫能夠治好他的病,這癥狀讓一向不信鬼神的他,開始找上江湖術士抑或是道士為他卜卦解簽,但他得到的答案幾乎都一樣,無解,他們算不出他的運勢,也無法理解他為何會身陷噩夢。

        只有幾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跟他提過,佛家講求因果輪回,他前世殺孽太重,今生才會如一此,若要解除這痛苦,必須放下屠刀,不再製造殺孽。

        這解釋與理由他接受,於是四年前他向皇上辭官,理由是要尋求名醫治療他的病。

        皇上深知他這些年深受噩夢所苦,也擔心讓他繼續領軍殺敵,會有敵人利用他這弱點,或是他因為精神不濟而做出錯誤決定,導致軍隊吃了敗仗,因此毫不遲疑地同意。

        辭官後他渾渾噩噩的走過不少地方,最後會決定在這裡落腳,除了大夫建議他住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靜養外,山上的那一大片梅林也吸引了他,讓他一直紊亂的心靈在那一刻得到平靜,於是他買下這座舊宅定居在這裡。

        果然如他所想,住在這裡後情況好了很多,他發現只要是在白天睡覺,即使會作噩夢,也不會像晚上那般激烈,甚至還能睡上兩個時辰,讓身體得到休息,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好消息,從此他便白天睡覺。

        對此他已經心滿意足,從未想過能有一覺到天亮的一天,昨晚能夠一夜無夢,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外奇蹟。

        是做了什麼才能如此?他可以肯定不是太累的關係,昨天他的作息跟平日一樣,平常雖不會架水道,卻還是會打打獵做些消耗體力的事,唯一不同的便是吃了米玖樂送來的食物。

        難道會是那些吃食或是酒?他疑惑的視線落在床邊的小酒壇上。

        昨天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那些戰爭畫面又再度浮現腦海,於是他起床灌了幾口米玖樂拿過來的酒,誰知當他再度躺回床上,很快便陷入沉睡。

        驀地,他像是想到什麼,眼睛一亮,驚喜的拿起酒壇,打開瓶蓋仔細嗅著裡頭的酒香,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再度充滿周身,心下確定答案應該就在這壇酒上,這酒真是他的良藥!

        戰慕寒立刻決定,今晚再試一次,若是真如自己所揣測,那便要向隔壁的米娘子買酒。

        只要能治好他的失眠和噩夢,即使包下她釀的所有酒也無所謂。

   *             *             *

        一大早雲霧還未散開,歡歡就已將早膳做好,準備將最後一道菜端到迴廊下的餐桌上。

        她端著菜經過米玖樂的房門,停下腳步敲了幾下,大喊了聲,「小姐,用早膳了。」之後將菜放到桌上又轉身進廚房,把放在灶上的米飯跟剛烙好的餅端出來。

        早已經起床的米玖樂放下手中的筆,決定先出去用早膳再回房寫她的行銷策略。

        她已經釀了一整個地窖的梅花釀,緊接著有大麴、米酒、燒刀子。這些都是銀子,若是不趕緊找到銷路,她很快就會坐吃山空。

        最惱人的是衙門毫無理由地將她的申請文件退回,幫她送件的衙門小吏見她一臉失望,才悄聲說除非擁有京城發出的那張能夠通行全國的賣酒通行文書,才能不靠著酒牌在三江地區販售,不然她只能憑著其他地區的文書將酒運出三江,到該地販售。

        這事讓她心急火燎,若是實在沒有辦法,她只能聽那小吏的建議將已經可以開封的梅花釀運到三江以外的地區賣。

        只是這樣曠日費時,也不合成本,難道她要放棄這一大片剛起步的事業嗎?吼,好煩。

        「小姐,用早膳了。」歡歡的聲音再度傳來。

        米玖樂對著屋外回應了聲,「來了。」

        推開門她便看到歡歡端著一大鍋米飯走過面前,「歡歡,我們才兩個人,你怎麼煮這麼多飯,才一大早呢!」她瞄到了滿滿一桌的早膳,更是驚訝,「這一桌菜我們吃不完啊!」

        「小姐,我們今天不是要上山架水道,奴婢就連中午要吃的午飯一起做了,您趕快過來用早膳。」歡歡手腳俐落的為她盛了碗香噴噴的米飯,「小姐,奴婢知道您早上習慣吃些湯湯水水,所以給您煮了碗蛋花湯。」

        「辛苦你了。」她鬆了口氣,一大清早讓她吃飯,她還真吃不下。

        她走到桌邊看著滿滿一桌的菜,一大盤的荷包蛋、一鍋滷肉、一道炒臘肉、一道炒青菜、一道腌醬瓜、花生、一大盤撒著蔥花的烙餅,還有兩尾煎得酥酥的小黃魚,有夠豐富,這些菜也都能帶上山當午膳吃,歡歡費心了。

        她坐下來,拿起筷子,催促歡歡,「你也快坐下來吃,今天還有很多工作。」

        這時,大門傳來了一陣沉勁有力的敲門聲,「叩叩叩!」

        主僕兩皺著眉往門方向望去。

        歡歡嘀咕,「一大清早會是誰來敲門啊?」

        「去看看吧,先問明來意再開門。」

        歡歡放下手中的碗筷,匆匆往前門跑去,不一會兒便提著竹籃領著一個人過來。

        「小姐,小姐,戰爺有事情找您。」

        「戰大哥,找我有什麼事?」她連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問道。

        戰慕寒睞了一眼她們桌上的早膳,這才驚覺自己來的時間不太對,「抱歉,我沒料到你們正在用膳。」

        「別這麼說,戰大哥你用過早膳了嗎?不介意的話跟我們一起吧。」米玖樂趕緊招呼他,「歡歡,再去拿一副碗筷過來。」

        「不,不用麻煩,我就是來問你個事情。」

        「這個時間點你應該也還沒吃,不要客氣。」

        說話間,歡歡已經盛了一大碗米飯過來,「戰爺,您別客氣,坐吧。」

        一向對家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斤斤計較的歡歡,這次會這麼爽快地跑進屋拿碗筷,全看在戰慕寒送她們一條大豬腿的分上,非常慷慨,認為只要巴結得好,日後她們一定少不了肉吃。

        「我飯量大,不是跟你們客氣。」一夜好眠,整個人精神都來了,食欲自然跟著來,這一桌早膳恐怕不夠他吃。

        「我們這一大桌難還不夠你吃?我不相信。」米玖樂索性將筷子塞進他手中,「而且你不是有事情要找我?我們邊吃邊說吧。」

        「就是,戰爺,跟我們一起吃,省得您回去後還要生火自己煮。」歡歡也在一旁鼓吹。

        看了這些豐盛飯菜,他還真有些餓,「那在下就不客氣了。」

        「不用客氣,我還沒有謝謝你送我的那隻大豬腿。」米玖樂夾了顆荷包蛋到自己碗中。「對了,戰大哥,你昨晚回來有看到我們放在你大門邊的那一籃吃食吧?」

        「味道很好,我已經全部吃完。」

        全部吃完?她有些驚詫地睜大眼,心下暗忖,那些滷肉的份量少說也可以吃個兩三頓吧,他居然都吃完了,好驚人的食量。

        「那好,食物就是要新鮮才好吃。」她滿開心自己做的食物受到捧場。「戰大哥,你不要客氣,盡量吃。」

        他沉點了下下顎,端起碗夾了一筷子青菜配著米飯吃。

        看著他用膳的動作跟姿勢,米玖樂心下頓時產生一抹狐疑。

        她發現戰慕寒不管是站著或是坐著,總是身形挺拔得像棵松樹一樣,完全不像鄉下的泥腿子那般亂站或亂坐。

        他進食速度很快,卻不是狼吞虎咽,夾菜進食的動作與姿勢更是優雅,像是經年累月刻在骨子裡,身上散發出與生俱來的沉穩氣度,讓她直覺他有可能不是普通人,即使他現在是個獵戶……

        察覺到她困惑探究的眸光,他側過臉眸眸看著她,「有事?」

        「沒有。」她連忙搖頭,然後將自己面前的炒臘肉換到他前面,「嚐嚐這個臘肉,雖然是昨天才腌的,但已經很入味,是用你給我們的那條野豬腿做的。」

        他微點下顎,夾了塊臘肉嚐著。

        一旁的歡歡發現戰慕寒用膳的速度很快,才一會兒功夫,桌上的菜就少了一大半。

        這可不行,裡頭還有她跟小姐的午膳,要是不趕緊打包,很快就會被戰爺吃光。

        她火速放下筷子,「小姐,等等要上山架水道,奴婢先把午膳準備起來。」

        戰慕寒看著米玖樂,「架水道?」

        她解釋道︰「是的,我打算跟歡歡一起去,爭取早一天將水道架好。」雖說戰大哥說要幫忙,但他沒主動提起她也不會去催,大不了自己動手。

        「已經好了,你們不用上山了。」

        「你說什麼,已經好了?」主僕倆異口同聲驚呼。

        「昨天我就已經架好,只剩下最後一小段要接到你家的部分,今天找你就是要詢問你的意見,你打算將水注到哪個水缸?」

        「不是吧!」米玖樂低呼。

        「一會兒用完早膳你可以跟我一起上山看看。」

        「你是神人嗎?那麼長的一條水道竟然可以一天完成!」饒是她是神仙也沒辦法。

        「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他一天比人家多出四到六個時辰的時間,他人沉睡時他無法入眠,他人醒來工作時,他一樣是醒著。

        「戰大哥,真是太感謝你了,你這麼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聽到水道都弄好了,米玖樂心下鬆了一口大氣。

        山上有猛獸,水源處又在深山裡,當時來幫忙整修的工人們提過,給他們再多的銀子他們也不會進入深山工作,現在都不用擔心了。

        古人說的對,遠親不如近鄰,有這麼一個方便的好鄰居真是不錯!

        一旁的歡歡也趕緊狗腿一番,「戰爺,您真是大好人啊,您肯定是上天派下來幫助我們的貴人。」

        「不用感謝我,如果可以,請賣我一些你昨日送我喝的酒。」戰慕寒盯著她們主僕,如今獲得那酒可是第一要務。

        「梅花釀?」

        「是的,你釀的酒風味不錯,我想跟你買一些。」

        「說什麼買,我讓歡歡到地窖拿兩壇給你,就當作是我給你的謝禮,可不許給我銀子。」相較於他幫的大忙,兩壇酒根本不算什麼,她大方的允諾。

        「就是,就是,戰爺,我們家什麼沒有,梅花釀最多。」歡歡也趕緊附和。

        「那就卻之不恭了。」他抱拳謝道。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5 07:57 AM 編輯

【第六章】  進鎮採買遇地痞

        天濛濛亮,米玖樂跟歡歡就趕著驢車出來,打算趁著鎮上一個月一次的市集去採買一些民生用品,並把前些日子在打鐵鋪訂的東西拿回來。

        她也想去酒樓打探看看有沒有什麼秘密門路,她不相信三江的酒商跟個乖寶寶一樣,只跟梁記進酒,沒有一些私下的買賣。

        趁著歡歡替門上鎖的時間,米玖樂抬眼看著站在她家屋頂,視線卻落在隔壁屋子的巫仙身上。

        已經好些天了,巫仙總是盯著戰慕寒的家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好奇心使然,她在心下喊了一聲,「巫仙,隔壁是有金子讓你撿嗎?你已經連著三天直盯著隔壁了!」她如今已掌握用心音傳話的技巧,不用再像個瘋子一樣對著烏鴉說話。

        「切,金子那俗物,我堂堂一個巫仙會看得上?」

        「是,是,你看不上,你清高,那你要是有看到,還請你把那些會降低你高貴格調的黃白俗物丟給我,我這人俗,就愛金光閃閃的俗物。」

        「別忘了,你是個小仙,竟然學凡人染上那種喜愛金銀的惡習!」巫仙鄙夷斜睨著她。

        「哼,你可別忘了是誰害我下凡的,我不稀罕那些俗物,難道叫我喝空氣就會飽?」她自鼻腔裡輕哼了兩聲,不忘損巫仙幾句,「真不知道誰是騙子,許諾的一堆條件沒有一樣實現,還有臉笑為生活忙碌的我。也是,那些自翔高人一等、身分尊貴的人通常者是大騙子,若是不撒大謊,如何能騙到眾仙人,尤其是像我這種剛上天庭的單純小仙!」

        巫仙被她這番奚落羞得臉紅,還好他現在附身在烏鴉身上,全身黑,看不出來。

        「咳,我不過是感覺你隔壁這個姓戰的粗人氣場很奇怪,所以多看他兩眼。」他咳了兩聲,連忙轉移話題。

        他跟天帝曾經許諾她不少條件,卻沒一樣實現,本就有錯,也難怪她怨氣這麼大,每每他倆說不到兩句話,她就會開始夾槍帶棍的奚落他。

        他從不懷疑,若不是他說自己是米玖樂回天庭的媒介,她顧慮著這一點,肯定早就將他抓來烤著吃了。

        「戰慕寒氣場奇怪?我看你才奇怪,別想轉移話題。」

        「本巫仙需要騙你這個小仙?」巫仙氣得拍動翅膀,張嘴對著她嘎嘎嘎亂叫一通表示憤怒。

        「得了,本小仙不跟你這萬年騙子說話了。」她看歡歡已經鎖好門,不打算再理巫仙,省得看到他就一肚子火。

        「小姐,好了,我們走吧。」歡歡爬上驢車,自嘴裡發出一記「吁——」,揮著韁繩駕著驢車出發。

        依舊停在屋頂的巫仙睞了驢車一眼,視線又落在戰慕寒所睡的那屋子上。

        自從看到戰慕寒後,他總感覺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只好土法煉綱盯著他,看能不能找到不對勁的地方。

        都怪自己法力消失,不然稍微瞄一眼便能知道為何會感覺不對。

*             *             *

        約莫半刻鐘後,米玖樂兩人來到鎮上。

        因為是每個月一次的市集,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們都會來趕集,鎮上的主要道路都被擠得水洩不通,因此每到這一日,除非有通行證,否則是不允許車輛進入的。

        米玖樂將驢車寄放在鎮子入口處有棵大樹遮陽的車棚裡,那兒有專人幫忙看顧車輛,也會給拉車的牲畜們糧草跟水,像驢這種比較小型的牲畜一次只要交五文錢。

        歡歡背起竹簍,興奮的看著往鎮裡湧去的人潮,「小姐,我們現在要先往哪裡去?」

        「先到打鐵鋪去吧,我上次在那裡打的東西應該好了。」米玖樂指著打鐵鋪的方向,「先去看看是不是我所需要的樣式,若不行,要讓打鐵匠趕緊給我重打。」

        辰時都還沒過,街道上就擠滿採買的人,走也走不快,兩人只能跟著前面的人潮緩慢移動。

        「快點,今天的納皇金十文,趕緊交了。」

        「幾位官爺,小老兒才剛來擺攤,都還沒開張呢,能不能緩緩,一會兒再繳?官爺您行行好。」

        「不行,每一個都像你們這樣,今天一整天老子事情都不用做了,要是跑了老子找誰收去?」

        「幾位官爺,小老兒現在口袋裡沒銅板可以繳啊……」

        「沒銀錢就給我滾出鎮上,不許在這裡擺攤,以後也都不許進鎮擺攤。呸,什麼臭玩意,沒銀子還敢來擺攤!」

        「官差大人,那十文錢我先替這位老伯繳了。」一旁的攤販看不下去,連忙出面。

        官差收了銀子依舊罵罵咧咧的,「這銀子不是我們要收的,是上頭下的命令,我們只是奉命行事。這銀子收了也是上繳到宮裡,我們不沾一文錢,做這事也是吃力不討好,你們不用對我們瞪紅了眼。」

        米玖樂見狀停下腳步,厭惡的看著官差的凶惡德行,簡直就是掛著牌照的地痞流氓,可以明目張膽的收保護費。

        那些老人家不過是為了改善家計,把自家作物拿出來賣,卻要被強徵十文錢的稅,她感到同情及可憐。

        東寧國的稅收律法如何她是不知道詳情,但就上回雜糧行老板所說,應該是沒有跟流動攤販收稅的律法才是,似是三江總督自作主張徵收的,只是她很懷疑,三江總督是否真的將所有稅收都往朝廷送?

        算了,不管了,自己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每日坐吃山空,她釀的那些酒再找不到出路,她就要破產了。

        順著人潮來到打鐵鋪所在的那條街,米玖樂趕緊拉著歡歡拐進去,還好這條街上賣的都是比較冷門的東西,客人較少,她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人擠人了,好幾次她都差點把臉給擠歪了。

        「呼,小姐,我們總算出來了。」歡歡喘了一口氣,指著那間外頭站了不少人在挑選鐮刀、菜刀等工具的打鐵鋪,「小姐,是不是那家?」

        米玖樂點頭,「是的。」

        「小姐,一會兒我們也買兩把鐮刀跟小鋤頭回去,之後可以在院子裡種一些蔬菜,您覺得如何?」

        「當然好,一會兒讓老板替我們挑幾把。對了,還要柴刀,總不能每次都跟戰大哥借。」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打鐵鋪前。

       打鐵鋪老板身形十分粗壯,留著一把落腮鬍,為人很和藹,就是嗓門大了些。

        他一看到米玖樂便馬上認出來,大聲說著,「小娘子,你總算來了,你要我打的那東西,我也不知道跟你想要的是不是一樣。你那東西可不好打,你又一直沒來,讓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以為你不要了。」

        「老闆,抱歉,家裡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出來,便趁著市集過來,抱歉拖久了。」米玖樂趕緊道歉。

        「沒事,沒事,你人來了就好。」打鐵鋪老闆把招呼客人的事情交給一旁的妻子,領著主僕倆進入打鐵鋪。

        他從後面取來米玖樂所訂製的物品,是四組像是針筒的東西,「小娘子,你看看這是否符合你所想要的樣式。這東西我從未打過,要是不符合你的要求,你看要怎麼修改再跟我說。」

        米玖樂拿過這四組特大號針筒,仔細檢查,還倒了些水進針筒裡試驗是否噴得出水。

        打鐵鋪老闆接著說︰「尤其是這個可以噴水的空心針,可是費了我好一番功夫,終於將它打出來。」

        「老闆,這四組做得很好,辛苦你了。」米玖樂十分滿意的將東西放進方才順手選購的鐵盒子裡,「老板,除了這鐵盒,我還要一把柴刀、兩把鐮刀跟兩支鋤頭,麻煩你幫我挑幾支耐用的。對了,再給我兩個大鐵鍋,還有兩支鑽頭最細的鑽子。」

        本是沒打算買大鐵鍋的,可當初為了省銀子,她們沒有多買一口鍋,每次煮水沐浴都要用煮菜鍋煮,煮出來的水總是飄著薄埂油花,洗完澡感覺身上覆著一層油味,讓她很不舒服,這才臨時決定再買兩口大鍋。

        「成,沒問題。」打鐵鋪老闆二話不說,替她取來需要的東西。

       「小娘子,你今天有趕車到鎮上來嗎?若是有,我幫你把東西拿到車棚吧。」打鐵鋪老闆看了下主僕倆,嬌滴滴的女子哪裡扛得動兩個大鐵鍋,況且今天街上人又多。

        「那就有勞老闆了,我的驢車停在鎮外有棵大樹的車棚裡。」她又道︰「今天這些東西還有剩下的尾款,你算一下一共多少。」

        「好的,沒問題,你稍等一下。」想著做成一筆不小的訂單,打鐵鋪老闆眉開限笑,笑得看不見眼睛了。

        這時,一名身形健碩的魁梧男子走進打鐵鋪,「老鐵,我來拿訂製的箭頭。」

        這聲音有些熟悉,主僕倆朝這聲音望去,詫異低呼,「戰大哥(戰爺)!」

        「你們也到打鐵鋪來?」對於兩人會出現在打鐵鋪,戰慕寒也有些詫異。

        「我訂了個東西,過來拿。」米玖樂指著還未蓋上蓋子的鐵盒。

        他有些好奇的看著鐵盒裡的東西,「這是?」

        「這是我的秘密武器。」她左右瞄了一下,這才摀著嘴小聲告訴他,「我想釀一種市面上從未出現過的新酒,所以需要秘密武器。」

        「從未出現過?」

        「是的,當你們喝到時肯定會覺得驚奇!」她信心滿滿的說著。

        「期待,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所說的究竟是什麼酒?」

        「竹酒。」她笑問道︰「有聽過竹子能釀酒嗎?」

        「竹子?」他挑眉,一臉不相信,「沒聽過。」

        「是吧,我就說你沒聽過吧!」

        「恕我孤陋寡聞。」

        「這酒只有我知道作法,且市面上並沒有販售,你當然不知道。」她得意的勾勾嘴角,不過嘴角隨即垮下,「不過製作竹酒工程浩大……」想到後山那一大片竹林,她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要幫我?」她眼睛頓時一亮,戰慕寒手腳俐落,有他幫忙,竹酒肯定很快就能搞定。

        「如果你不介意。」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我可以付你工錢。」有這麼好的苦力不用簡直是太浪費了。

        「工錢就不用了,送我兩壇你釀的酒即可。」這兩天喝了她所釀的酒後,果然如他所猜測的,一覺到天亮。

        她等於間接救了他,治好了他的隱疾,只要出些體力幫她一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那好,等我東西都準備好我就通知你。」太好了,找到一個免費的勞工,自己就不用那麼累了。

        打鐵鋪老闆先將訂製的箭頭遞給戰慕寒,才對米玖樂說︰「一共是三千八百五十文。」

        米玖樂取出四兩銀子,「老闆,那我的東西就麻煩你了。」她又朝著戰慕寒稍稍頷首,「戰大哥,我就不耽擱你跟老闆談事情,先走了。」

        「不麻煩,不麻煩。」打鐵鋪老闆收到銀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不一會兒,戰慕寒拿著訂製的新箭頭離開打鐵鋪。

        站在打鐵鋪門口駐足片刻,他腳下一拐,往另一個方向前去。

        就在他轉身之際,安康鎮最高規格的瑞昌客棧中,一間廂房緊掩的窗子被推開來,一名白衣男子探出頭往下面擁擠的人潮看了一眼。

        陡地,他的眼睛一亮,一抹激動與興奮竄上心頭,接著不假思索地自窗子跳下……

  *             *             *

        從打鐵鋪出來後,米玖樂主僕倆背著竹簍打算買一些肉回去。

        由於街上的攤子與出來採買的人潮實在很多,一條街全被人堵住了,她們動彈不得。

        「小姐,怎麼辦?塞住了。」

        米玖樂想了一下,「歡歡,你先回驢車那兒把東西放下,我買完之後過去跟你會合。」又掏出一枚銀子給她,「城門邊不是有家賣豆腐腦的?你去吃碗豆腐腦,別熱著了。」

        「好的,小姐,謝謝您。」歡歡將銀子收進隨身的荷包裡,想到一事,趕緊喊住已經邁步離開的米玖樂,「對了,小姐,從那條巷子進去,到中間的時候右轉,出去就是專門賣肉的那條街了,這樣比較快。」

        「我知道了,你把車上東西顧好。」米玖樂朝歡歡揮揮手,往她說的那條巷子走去。

        這條巷子狹長僻靜,兩邊是宅院的後門,因為不時會有髒水或是油湯潑出來,知道的人都會避開盡量不走,因此往來的行人較少。

        米玖樂跟歡歡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這事,只想抄近路趕緊買到想買的物品,卻不知道自己從打鐵鋪出來後就已經被人跟蹤。

        雖然每個鎮上的人口都很多,但是仔細一瞧還是能瞧出誰是生面孔,尤其主僕倆穿著乾淨體面,沒有一點磨損,一看就知道小有資產。

        兩人一進鎮便被幾個地痞盯上,他們輪流跟縱,一路跟到了打鐵鋪外,在外窺伺時發現——她付款時是拿銀子,可不像窮人家拿出一串串銅錢,馬上認定兩人是肥羊。

        本來這幾個地痞想跟蹤她們主僕到鎮外再搶劫,發現她們分開後便改變計畫,直接在巷弄裡包抄落單的一人。

        米玖樂走進這條狹長巷子時還有一兩個行人自巷子的另一邊過來,只是當她走到半路時發現有些不對,後面似乎跟著兩三個男子。

        心生警覺的她加快腳步,卻赫然發現前頭的路也被堵了,有兩名地痞甩著木棍,露出不懷好意的邪笑朝她逼近。

        米玖樂心下了然,看來她今天是遇到打劫的了。

        她查看四周想看看是否有未關好的後門能夠讓她順利躲藏,讓她失望的是,那幾戶人家的後門全是緊閉的。

        「你們想做什麼?」她眸光森冷,看著那幾個不斷朝她逼近的地痞寒聲質問。

        「做什麼?小娘子,沒人告訴你最好不要一個人上街嗎?若是發生什麼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只能怨自己羅。」一名長得油頭粉面、臉上有幾顆大麻子的男人不斷舔著嘴。

        「小娘子,識相的話就趕緊將你身上的銀子交出來,再叫哥哥們一聲好哥哥,我們兄弟也許會放過你。」另一名長得獐頭鼠目、滿嘴大黃牙的地痞伸出手想摸一把她粉嫩的臉蛋。

        她憤怒的一把拍掉面前髒兮兮的手指,神情凜冽的警告,「我勸你們最好別打我的主意,否則我會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她腦子裡飛快回憶著前世學過的防身術跟空手道,這麼多年沒有練習,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當年的威力。

        「唷,想不到你這俏娘子性子這麼烈啊,很好,哥哥我喜歡,一會兒我肯定讓你哭著求饒!」站在一旁擋住她去路的男子只穿著一件褙子,露出大半個瘦得跟排骨一樣的身軀,滿臉躍躍欲試的想要衝上前。

        米玖樂不動聲色的活動著筋骨,思考著對自己而言最有利的攻擊位置,以及離開巷子的最佳時機。

        就在穿著褙子的地痞撲向她時,她一個旋身,手肘用力朝他腹部猛烈一擊,對方場痛得蹲在地上哀嚎。

        這一記攻擊讓幾個地痞都嚇了一跳,領頭的魁梧男人眼底閃過一絲狠戾,「老子出來混,至今還沒有人敢反抗,更別說讓一個女人打,把她給老子抓了,讓老子先爽了再賣到怡紅院去!」

        就在幾個地痞撲向米玖樂的當下,一記怒喝傳來——

        「住手!」

        他們回頭,看清站在巷口只有一名男子,怒喝,「臭小子,勸你識相就趕緊離開,否則……」

        「否則如何?」男子拿下身後的弓,「我警告你們,識相就放了那位姑娘,否則我的弓箭不會長眼!」他毫不遲疑地朝向其中一人射箭,直接命中那人大腿。

        「啊!」淒厲的慘叫聲拔地而起,回蕩在幽靜的後巷。

        一群地痞沒想到來人這麼厲害,瞬間嚇白了臉,傻在當場。

       魁梧男人是這群人裡最機敏的一個,掏出身上的匕首就要朝米玖樂剌去,「敢傷我兄弟,這女子也別想活!」

        戰慕寒絲毫不給對方傷到米玖樂的機會,第二箭毫不遲疑地朝他的手臂射去。

       痛苦的叫聲再次響徹後巷,魁梧男人抱著中箭的手臂,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可以說是百發百中的箭術嚇得另外幾名地痞渾身發抖,雙腿發軟,癱在地上,一點其他心思都沒有,就怕戰慕寒手中的羽箭毫不留情朝他們射來。

        「米娘子,不要害怕,過來!」戰慕寒眸光凜冽的盯視著其他地痞,森寒表情宛如地獄索命使者降臨,警告著對方,「你們最好別再動什麼歪心思,否則第三支箭會直接射中你們的腦門!」

        米玖樂毫不遲疑地朝他跑去,躲到他身後道︰「戰大哥,謝謝你!」

        「你怎麼會走這條巷子?」他手中弓箭沒有放下,駭人眸光依舊盯著地痞們。

        「我想去買一點肉,結果被這幾個地痞盯上,他們想要搶劫,還想要對我不軌。」她有些心有餘悸的將他們的惡行告知他,「不過,戰大哥,你怎麼會這麼湊巧出現?」

        「我從打鐵鋪出來,湊巧看到你離開時有幾個不學無術的混混偷偷跟著你,不放心便跟過來。」

        「謝謝你。」戰慕寒真的是面冷心善的好人,今天若不是有他,即使她會防身術,下場恐怕也是很淒涼。

        「那現在……」她發現他似乎沒有要讓那群地痞離去的意思。

       「等官差來,我過來前已經讓人去城裡叫官差了。」他手中弓箭瞄準一個靠近另一條巷口,想偷偷溜走的地痞,「你要是想成為瘸子可以逃走。」

        那名地痞嚇得馬上搖手,「不走,不走!」

        不一會兒,捕頭領著幾名捕快匆匆趕來,把那幾名地痞給抓了。

        捕頭一點也不顧中箭的地痞是否受得了,直接將他們身上的箭給拔出,交還給戰慕寒,當下兩人痛得撕心裂肺,哀嚎連連。

        捕快問了下米玖樂經過之後,便將幾人押回衙門。

        「這幾個地痞被抓進牢裡,到這鎮上做生意的人應該會安心不少。」她心有餘悸的望著那群混混的背影。

        「走吧,他們短時間內是出不來的,不用擔心他們報復。」戰慕寒拇指比著另一條巷子,示意離開。

        「戰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人之常情,正常人都害怕他們出來後會進行報復。」他睞了眼已經走遠的捕快,放慢腳步與她隔開兩步距離,讓她走在前頭,「那幾個人平時並不會在鎮上犯案,都是在鎮外進行搶劫,不少受害者到衙門報案,官差卻始終抓不著賊人,上頭已經不下一次對捕頭加壓力,這次知道他們的消息,捕頭自然馬上帶著人手趕來。因為受害者不少,這罪不會判得太輕,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

        她發現他禮貌性的與她隔了兩步距離,應該是為了她的閨譽著想,想不到戰慕寒看起來像頭猛獸似的,卻有這麼細膩的心,這讓她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不少。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5 08:34 AM 編輯

【第七章】  攜手製竹酒

        「戰大哥,戰大哥,你在嗎?」米玖樂抱著一壇酒,用力敲著戰慕寒家的門板,可是好半天都沒有人來開門。

        她身後的歡歡皺著眉頭咕噥,「小姐,戰爺是不是不在啊?可是門從裡面鎖了啊。」

        米玖樂也有些不解地盯著門板,片刻後做出結論,「可能在休息吧,你忘了,戰大哥都是白天休息的。」

        「是嗎?可我好幾次都看到他白天出沒,之前他不也是大白天帶著小姐找水源?」

        「那是偶爾幾次吧,習慣一旦養成是很難改變的。」

        「說的也是。」歡歡認同的點了下頭,「小姐,那我們這些東西怎麼辦?」她指著米玖樂手中那罐酒,之後拎高自己手中裝滿竹筍包跟一雙鞋子的竹籃。

        「我們先放門口好了,他總能看到的。」米玖樂有些失望的看了眼緊閉的大門。

        她算了下,前幾天送給戰慕寒的梅花釀他應該喝完了,今天便再給他送一壇酒,順便送幾個剛做好的竹筍包給他嚐嚐,還有早上才做好的鞋子,沒想到他不在。

        「只好這樣了,反正方圓三里內,也只有我們會給戰爺送吃的,他一看就知道是我們。」歡歡也很洩氣的點頭。

        前幾天小姐在鎮上差點被污辱,幸好戰爺及時出現救了小姐,回來後小姐將這事同她說,並問她該送什麼禮表示感謝。

        她隨口說了句「小姐縫補的手藝好,送雙親手做的鞋吧」,小姐就真的開始納鞋底,還讓她等著戰爺出現,假裝不小心把戰爺的鞋子潑濕,搶著幫他洗鞋,趁機偷量他腳的尺寸。

        然後小姐也不釀酒了,連著幾天都在替戰爺做鞋子,今天早上總算趕出來,想著趕緊送給戰爺,結果他竟然不在,真是白費了小姐一番苦心。

        她滿心想看戰爺看到小姐為他親手做的那雙鞋子時的表情,結果……唉,真讓人失望。

        不只歡歡失望,米玖樂也是。

        她左右看了下,將酒放在門下,拿過歡歡手中的竹籃,吊在門柱用來掛東西的鉤子上,確定竹籃不會被附近的野狗叼走後,主僕倆這才轉身回自己的宅子。

        與此同時,戰慕寒的屋內有一名穿著玉色錦袍,頭戴玉冠,眼尾微挑的男子。

        看起來比女人還要漂亮的他,染著興味的眼眸睨著正不疾不徐品著香茗的戰慕寒。

        「我說,戰慕寒,你跟鄰家的小娘子相處得不錯嘛,她又是送酒又是送吃的,我要是沒有聽錯,應該還有鞋子。」男子朝他眨了眨眼,語氣揶揄地調侃,「不簡單唷,竟然有女人為你納鞋底了。」

        真想不到戰慕寒這個一向對女人不假辭色,甚至不讓女人近身的家伙會跟鄰家俏娘子有著不錯的關係,真是讓他驚奇。

        「聽說你還幫她釀酒啊?你是不是對人家有著不同的想法?」男子一臉八卦的傾身向前,興昧盤然的直盯著一臉淡然的戰慕寒。

        戰慕寒放下手中茶盞,嫌棄地瞪他一眼,警告,「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否則就給我滾出去。」若是他沒猜錯,鞋子應該是米娘子為了感謝他出手相救而送的謝禮。

        他心下有些後悔,若知道這家伙會找來,前兩天就不該到鎮上取箭頭,又教訓那幾名地痞,結果被他順著這兩件事打探出線索找到這裡。

        「別,別,我可是特地來找你的。」他好不容易找到戰慕寒,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離開。

        「有什麼廢話快說,說完就滾。」

        「你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我可是千里迢迢遠從京城來找你,說沒兩句話你竟然就叫我滾。」錦袍男子一邊唉聲嘆氣,一邊自衣襟裡取出一封烙著封蠟的信件,將信推到他面前,

        「我可是使者來著,你不能隨意趕我走。」

        戰慕寒濃眉挑起,看著封上蓋的圖騰,「你向皇上洩漏我的行蹤?」

        「怎麼可能,你這四年來像是從世上消失一樣,從未跟任何人連絡,我找了你兩年,好不容易找到,哪會向皇上透漏你的行蹤。若不是我去纏著老大向他苦苦哀求,從老大口中得知你出現在這一帶,跟手下滿山遍野的找你,哪能找到你!」風情萬種的男子趕緊為自己喊冤,「皇上只是知道我要找你,讓我幫忙帶封信,若找到你再交給你。」

        戰慕寒眼眸微斂,盯著眼前的信件,遲遲不肯打開。

        「戰慕寒,你死盯著這封信,沒有打開,就永遠不會知道裡面的內容,你不看看信上說些什麼?」男子催促他趕緊打開信件。

        「能說什麼?還不是要我回去。西北大亂,西歧國與北昌國聯手擾我東寧國國境,西北邊境已經連續亂了三年,遲遲無法打贏這場仗,想我回去領兵。」

        「這是你的職責。」男子撐著一邊臉頰提醒他。

        「我已辭官。」他將信推回男子面前。

        「皇上只是准你休息,尋找名醫治療惡疾,並不是真的要放你走。老大更是沒有允許你再也不出仕,他需要你時你還是得回去。」

        「那又如何?你回覆沒找到我便成。」

        「你要我犯欺君之罪?這事可大可小,萬一被知道,我就得早你一步下黃泉,你忍心看我的頭跟脖子分家?」

        「老大沒有召我回去,我是不會回去的,況且薛猛領兵不是很厲害?該讓他上戰場好好建功立業。」戰慕寒嘴角勾起一抹譏笑。

        「嗤,薛猛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就不會打了三年還打不贏。」說起薛猛,男子滿臉不屑。

        「人總要歷練。」

        「歷練個屁,不要掙扎了,你說要休息一年四處尋醫治病,結果一休息便消失四年,還躲在鄉下當獵戶,這豈不是令你威名掃地。」男子又將信推回到戰慕寒前面。

        戰慕寒依舊拒接,「你把信帶回去,告訴皇上沒有找到我。」

        「不會吧,你真讓我欺騙老大的老子?被老大知道,老大還不得先扒了我一層皮!」男子在胸前比個大叉叉嚴厲拒絕,「你說,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回去?」

        戰慕寒神色抑鬱,定定的看著眼前男子,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吁了一口氣,揉著一邊額頭嘆道︰「蓮生,這些年來我從未有一天真正睡著,每每閉上眼睛,眼前便不斷浮現戰爭畫面,不只使我身陷噩夢,也讓我無法入睡。那畫面真實得讓我誤以為自己身處戰場,若讓我繼續領軍,我擔心會將軍隊帶向滅亡,所以我不會回去。」

        蓮生驚詫低呼,「戰慕寒,你的病難道到現在都還沒有治好?」看慕寒氣色不錯,他還以為慕寒的病痊癒了,才不斷鼓吹他回去。

        戰慕寒苦笑了一下,「從沒有一天。」

        直到……

        「那……」

        「所以你回去吧,告訴皇上沒找到我,跟老大說我現在還行,不用掛念。」

        「我來這裡不是只有給你送信,我還有任務,短期內不會回京。對了,另外這封信是老大給你的,你看看。」蓮生起身收起皇上讓他轉交的那封信,「這封信是皇上暗中交給我的,在我還沒有完成其他任務回京之前,你都可以來找我取回這封信。」

        「你這陣子會待在這?」

        「不,待在省城。半年前皇上接到密報,有人定期從邊關偷運兵器入關,並且有大量糧食運出,這事關係到國本,皇上讓人暗中調查後,發現這兩件事情皆跟三江地區有關係,於是派我前來暗中調查此事。」

        「皇上沒有找薛浩然調查此事?」

        「整個朝堂可以說是薛浩然的一言堂,皇上形同擺設,對重用薛浩然一事早已經後侮,但有一大半的權力落到了薛浩然手上,要馬上收回是不可能的,皇上只能讓心腹暗中調查,找個契機一舉扳倒薛浩然。」

        「看來皇上還不是完全沒救!」戰慕寒譏諷了一聲。

        「所以,你若有事找我就到省城的龍興客棧。」蓮生起身走向門口,在拉開門扇之前回過身再次提醒,「慕寒,老大會讓我把信交給你,表示事情已經很嚴重,他需要你回去助他一臂之力,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即將屬於他的東西被人搶走?我言盡於此,先走了。」話落,蓮生拉開門扇大步流星地離去。

        戰慕寒看著桌面上那封信,許久才拿起拆開,看著信件內容,他再度陷入冗長的沉思當中……

        當他憶起米玖樂給他送了吃食,到屋外要將食物取回時,看到的是空蕩蕩的竹籃子,他嘴角劇烈抽了抽,磨牙低咒,「該死的蓮生!」包子取走就算了,竟然連酒都拿走,只留下用布包著的一雙鞋!

        戰慕寒拿著鞋子進屋,將這雙鞋隨意丟到炕上,因為踫撞,鞋子從布包內掉出了一隻。

        他眼尾餘光瞄到了炕上的藏青色棉鞋,心下頓時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走到炕邊拿起那只鞋子左右瞧著,發現上頭用同色系的線跟銀色繡線繡了一隻翱翔的老鷹。

        他下意識地拿出另外一隻鞋,一起放到地上試穿,發現這雙鞋子十分合腳,穿起來很舒服,鞋修裹按箸他的腳型縫製,鋪了厚厚的棉花,這樣即使路走久了腳底也不會疼,看來是花了心思做的。

        他已經許久不曾穿到這麼好穿又舒服的鞋子,記憶中……除了娘親外,沒有人這麼細心的為他做過。

        娘親過世後他就不曾再穿到讓他感到舒服的鞋子,他也以為再也不會穿到,沒想到有個女人會這麼細心的為他做鞋,不管原因為何……

        看著腳上的新鞋,隱隱有一絲暖流驅散了他心底那股無法輕易抹去的酸楚。

*             *             *

        一大清早戰慕寒便出現在米玖樂家門前,他出現時還把主僕倆嚇了一跳。

        他表示自己是來幫她種竹酒的,米玖樂這才想起來,那日在打鐵鋪時戰慕寒曾經提出要幫她打下手。

        種竹酒看起來輕鬆,但也是體力活,尤其還要背著一壇酒上山,對身為女子的米玖樂與歡歡來說是一大負擔,現在有戰慕寒幫忙自是輕鬆很多。

        戰慕寒身後背著三壇白酒,米玖樂則背著一壇,拿著工具領著他前往竹林進行灌酒的工作。

        竹子酒的做法其實挺簡單的,挑選兩年以上的竹子,在竹子的節附近打一個小孔,並用打鐵鋪打的那幾支針筒將準備好的白酒灌進去,再用小竹節把孔封住,讓酒水伴著竹子自然生長,等待兩個月至半年的時間,待竹子的清香滲入酒液中就可以將竹子砍下來,看是要倒進酒瓶收藏或是敲開直接飲用皆可。

        竹酒的味道比從土壇中釀製出的水酒還好,色澤金黃,芬香濃郁,醇和甘甜,餘味長,且竹酒中混有竹瀝,更有清熱祛痰等效用。

        她相信只要竹酒一問世,必會轟動,為她帶來廣大商機,因此她不能放棄這機會,即使前面有酒牌這巨石擋道,她也會將巨石移開。

        「好了。」戰慕寒將在竹節上穿好孔的鑽子抽出。

        「好。」她拿起注滿酒液的針筒鑽進小洞,將白酒灌進竹子裡頭,一邊看著正在為另一株竹子打洞的戰慕寒,想起了鞋子的事情,便問︰「戰大哥,那天你不在家,我拿了一點東西掛在你家大門邊上,你有看到嗎?」

        「有。」

        「那……」她想問他鞋子合不合腳,可是這話到嘴邊突然有些問不出口,因為這麼問好像有些奇怪跟尷尬,雖然那鞋子是謝禮。

        無須她開口他便知道她想要說什麼,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很合腳,穿起來很舒服,謝謝你,我許久未穿過這麼好的鞋子。」

        她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說︰「你不嫌棄就好,要是好穿,日後我有空再幫你做吧。」

        幸好原主的手藝很好,那雙鞋子她是憑藉著原主的身體記憶才有辦法做出來的。

        「那怎麼好意思,不用麻煩。」

        「不會啦,怎麼會麻煩,你也幫了我不少忙,千萬別跟我客氣。」

        「到時再說吧。」即便他想也必須為她的閨譽著想,讓一個女子常常為他人做鞋,這傳出去會損壞她的名聲。

        米玖樂手上動作不停,側過臉看著他處理事情時嚴肅專注的神情,心底不由得生起一抹疑惑。

        「戰大哥,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試探性的問了下,「就當我們閒聊,可以嗎?」

        「問。」

        「你成親了嗎?」

        「沒有。」他取出鑽子,用衣袖抹去額頭上的汗漬,毫不在意她所提出的問題,爽快回答。

        「戰大哥,你的一言一行進退有度,我看得出來你不是個普通人,有可能是武將,且官職不低,只要你願意,相信有不少姑娘家想嫁你,那你為何沒娶妻?」

        「你觀察力不錯,我確實曾經有官職在身,且官位不低。」戰慕寒贊賞的看了她一眼,又選了一棵竹子開始鑽洞。

        「既然這樣,你應該很容易娶到妻子,為何你到現在都沒娶妻?據我所知,你也二十六歲了。」她替竹子做上記號,又換了一管針筒繼續替竹子灌酒液。

        戰慕寒停下鑽滿的動作,抿抿嘴,瞇眸遙望青翠蒼郁的山頂,沉默片刻才低聲說道︰「我的出身並不光彩,母親雖是大家閨秀,可一次跟著自家嫂子上山禮佛,回程時遇到打劫,我母親遭到凌辱,之後便有了我。

        「我外祖父將我母親趕出家門,母親無路可去,跳河自殺,被一富商所救。富商對我母親一見鐘情,不介意母親已懷了我,執意帶她回去,母親因此成了富商的第七房妾室。富商的家人知道我並不是富商的血脈,因此在那裡我的日子並不好過,連一個下人都能欺凌我,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母親十分保護我,常為了我跟府裡的夫人對峙。

        「十三歲那年我便離開富商家,結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後來看到徵兵公告,便一股腦跑去報名當兵。我在軍隊裡待了七年,打了勝仗後,上鋒給我假期讓我回鄉探視母親。

        「我回鄉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跟那富商斷絕所有關係,因為我與富商並沒有血緣關係,很好了斷,但我母親是富商的妾室,我不能將她帶離,直到她前些年離世,我才有辦法將她的遺體帶出來。」

        米玖樂不做任何表示,只是靜靜地聽他訴說著過往。

        「我的身世並不是一件很隱密的事情,縱然有官職在身也難娶世家女子,有心人只要隨便打探便知道,那些曾經有過心思的世家打聽過後便歇了心思,餘下不放棄的也都心思不純,只想利用我。

        「若是不計較身世背景,隨便娶個無背景、無見識與手腕的小門小戶女子,肯定難以支撐門戶,打裡府中一切,同時也會成為他人閒暇之餘的談論對象,與其日後成為怨偶和笑話,不如不娶。」他毫不在意的將不娶妻的原因告訴她。

        「戰大哥,我覺得你的想法太灰暗了,所謂英雄不怕出身低,只要你爬到足夠震懾他人的高位,定會有一群慧眼識珠的女人前僕後繼地搶著要嫁給你。」

        他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即便你說的沒錯,但我獨身慣了,加上我難以入眠及作噩夢的隱疾,我擔心若有一天成親了,會因為這隱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枕邊人,所以還是算了,不要禍害無辜女子。」

        雖然他說的都是事實,可當他正視這個問題時,發現這些都是藉口,自己其實無法接受和一名陌生女子成婚。

        「戰大哥,你不要這麼悲觀啦,你人這麼好,我相信你會遇到那個不在意這些,願意完全接受你、包容你,真心愛你的女子。」米玖樂勸慰他幾句。

        聽到她稱贊他是好人時,他在心底輕笑了一聲,他是好人?若她知道自己殺人無數,恐怕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但不可否認,聽了她的安慰,他的心情好多了,思想不再那般灰暗。

        見他不做聲,米玖樂放下手中工具,拍拍他的肩,「好了,戰大哥,我們繼續走吧,要灌完一大片竹林可不容易。」

        「這麼多竹子,你要灌到什麼時候?」戰慕寒瞇眸看著隨風搖曳、沙沙作響的蒼翠竹林。

        「竹酒也不是每一株竹子都能灌,要選大約兩年生的健康竹子才成。」

        「你家中已經釀了不少酒,種類也不少,這樣難道還不夠?」

        「要開一個酒莊最少要有幾種特色酒,我原本釀的那些酒在市場上不算有特色,想要聲名大噪,必須要有專屬的招牌。」

        「說的也是,沒有特色很難競爭。」他認同的點頭。「只是你釀的那些酒應該可以出售了,怎麼沒有看到你上酒樓或是飯館談生意?」

        「目前還沒有辦法談生意,眼前有一大難關要過,但是我不會放棄的。等這片竹林的酒全注好後,我要到隔壁四省去看看。」她神情有些懊惱的說著。

        「四省?你一個女子跑這麼遠做什麼?」他不認同的擰著眉頭看著她,「還有你說的難關是什麼?」

        「找生路啊,要不然我會被那一地窖的酒給壓垮。」她抱怨了聲,之前為了酒牌花了不少冤枉銀子,現在打算往四省推銷,這期間肯定又要花不少銀子,一想到這裡她就心疼。

        「到四省去找生機?暨州的各大客棧酒館吃不下你的酒?」

        「三江地區不能賣酒啊,更別提身在其中的暨州了。」

        「不能賣酒?這怎麼可能!」

        「嘿,別告訴我曾身有官職的你不知道三江地區不能賣酒,除非有酒牌。」

         「我當然知道酒商賣酒需要通行文書,但這文書只要到衙門申請造冊即可,沒有太多繁雜的手續。」

        「那是之前,我打聽過了,整個三江地區只有梁記酒莊申請到酒牌,其他人怎樣也申請不到。反而四省各地區都可以隨意賣酒,如你說的只要到衙門登記即可,因此我想到那裡去找通路,看能不能將我那一地窖的酒賣掉,若不是如此,我也不用捨近求遠。」她一臉無奈。

        「只有梁記申請得到酒牌?這絕對不可能!」這事讓戰慕寒感到非常吃驚。

        「這是真的,若不是這樣,我又何必跑一趟四省?還要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做違法的事情,可是我的家業就在這裡,我也沒辦法。」她忿忿地說︰「而且你知道嗎?根據賣酒令規定,即使申請到酒牌,每賣出一斤酒就得上交六成利潤作為酒稅,這等於是做白工,又有誰會去申請?」

        「賣酒令?六成?這事情從何時開始,你知道嗎?」聽到她這麼說,戰慕寒心下大驚,而後升起一團無名火。

        「從新的三江總督吳忠義大人到任後開始,他除了開春時向商家收取去年銷售利潤總額兩成半的稅收外,每個月所有商家都必須繳交兩成利潤做為納皇金,還要花錢申請牌照,各行各業都有,得按著類別交稅,否則不許作買賣,連到市集擺小攤子的小老百姓也要收納皇金,每一次五文錢到十文錢不等,不繳就不能到市集做生意。」她義憤填膺地說著。

        「真有此事?」納皇金這名頭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到街上打聽。」她指著鎮上的方向。

        「不,我相信你說的,我只是難以置信,所以一時間才會有這反應。」

        「雖然繳稅是每一個百姓的義務,但是吳總督所頒布的法令太讓人生氣了,這根本就是不給百姓們活路,說什麼納皇金都必須上繳朝廷,可真相如何誰又知道?」她氣憤地說出自己的揣測。

        「朝廷根本沒有所謂納皇金的稅收名目跟你說的賣酒令與牌照規定。」戰慕寒神情變得凜冽無比。

        「許是地方法規吧,當初聽到時我也跟你一樣震驚,限制如此多,你現在可以理解我要到四省找出路的原因了吧。」怒氣發洩過後,米玖樂整個人顯得有些萎靡,垂著肩膀望著他。

        戰慕寒沉點下顎,收斂所有怒火,「理解。」

        看來有必要讓蓮生好好調查三江總督吳忠義所設的納皇金與賣酒令等法規,他住在這裡的期間並沒有特別去關心民生稅收問題,因此並不清楚這事,而今既然讓他知道了,那就得好好釐清。

        若是這些巧立名目另外收來的稅收有進到國庫那就算了,若是沒有,而是進了某人口袋裡,那就別怪他壞人好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5 11:29 AM 編輯

【第八章】  通行文書拿到手

        省城的福臨門酒樓三樓包廂內突然傳出一聲驚吼——

        「我說你夠不夠意思,竟然是為了這個事情!」

        剛好從外面經過的店小二與鄰近包廂內的客人們都嚇了一跳,紛紛停下腳步或開門探頭出來看看那間包廂的動靜。

        片刻沒有再聽到聲音傳出,眾人這才一一散去。

        「我說戰慕寒,你特地到省城來找我,竟然是為了賣酒的通行文書,你還有沒有良心!」蓮生猛喘了幾口大氣,又灌了一杯茶,待心情平緩些,這才沒好氣的瞪著他。

        「你吃了人家的包子、喝了人家的酒,理應要回報。」戰慕寒無表情理地提醒他。

        「這回報的代價也太大,我給銀子還不成?」蓮生美貌的臉蛋出現扭曲的表情。

        「那東西無價,外頭買不到相同的,只有把那事情辦妥了才能夠相抵。」

        「不行。」吃幾個包子、喝壺酒就要他去賣老臉,打死不幹。

        「不告而取謂之偷,你總不希望你的名聲毀在幾個包子上吧?」戰慕寒沉聲提醒他。

        蓮生差點氣煞,自椅上跳起,滿臉猙獰,氣呼呼地用食指指著他,「為了幾個包子,你竟然說我是偷兒!」

        「你未告知便取走。」戰慕寒聳聳肩。

        蓮生圓瞪著眼,怒視他好一會,確定他不達目的不罷休,根據多年經驗,最後吃虧的人一定會是自己,最後忿忿一甩衣袖,「給我七天時間。」

        「三天。」戰慕寒不容拒絕,霸道的伸出三根手指。

        「你家隔壁那個小娘子是生得國色天香還是天上仙子,有美到讓你得了失心瘋,這樣虐待你自己的好兄弟?」蓮生氣得倒仰,低聲怒喝,「從京城將東西送來,至少也要十天半個月。」

        「走秘密管道,給你四天時間。」他瞥了蓮生一眼。

        「你根本是強人所難,被老大知道我用秘密管道送一張賣酒通行文書,他還不把我的皮扒了!」蓮生磨著牙忿忿說著,一想到他們老大笑裡藏刀的表情,就忍不住抖了三抖,「你就這麼想把我推出去送死?」

        「蓮生,你知道嗎?」戰慕寒視線落在手中的茶盞上,看著琥珀色茶湯許久,「我的隱疾遲遲未癒,這四年來沒有睡過一頓安穩覺……直到喝了一樣東西後,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一夜無夢,一覺到天亮。」

        「什麼東西?你喝了什麼讓你的癥狀好轉?」一聽到他的隱疾大大改善,蓮生心頭所有怒火瞬間消失無蹤,興奮又激動地問著,「慕寒,快告訴我,我讓人幫你備來!」

        戰慕寒也不賣關子,「酒。」

        「酒?」蓮生以為自己聽錯,不確定的眨了眨眼,「慕寒,你說笑吧?當年在軍中,酒你可沒少喝,還千杯不醉,也沒聽說你的失眠癥因此好轉,你是為了不讓我擔心才唬我的吧。」

        「我沒有唬你,我說的都是真的。一直以來我都為失眠所苦,直到上個月無意間喝了一種酒後,困擾我多年的失眠竟然不藥而癒。」

        「哪種酒?快說!」蓮生驚喜的睜大眼。

    「那不是普通的酒,必須是米娘子親手所釀的才有效,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當時我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酒的原因,連續試了幾天以後才確定她所釀的酒能治療好我的失眠及噩夢,而喝其他的酒依舊是噩夢連連,無法入睡。」

        「慕寒,你說的是真的嗎?」蓮生震驚的站起身。

        「你看我像是在騙你嗎?」

        「你拋下一切四處尋求名醫,沒有一個人能夠治好你的隱疾,而你喝了她所釀的酒卻可以安然入眠,不再作噩夢?」蓮生不敢置信地嘀咕。

        他仔細觀察著戰慕寒的臉,猩紅的眼眸已經恢復正常,臉色不再像以前那般蠟黃難看,脾氣也較好,不再那般煩躁,雖然那臭脾氣一樣讓人討厭得想揍他兩拳。

        不過他的精神好像真的恢復了,難道真的如他所說,是喝酒喝好的?

        「是不像,我只是很難置信。」

        戰慕寒點了點頭,「我沒必要騙你,我知道你們擔心我的身體狀況,你覺得我能拿這事唬你?」

    「那還等什麼,直接將隔壁那位小娘子親釀的酒全買了,這樣你就不用擔心再有噩夢糾纏著你。還是你身上銀子不夠?我有,再不然老大那裡可是有著金山銀山,還擔心沒有銀子買酒?」

        說走就走的他等不及要拉著戰慕寒前去買酒,打算將人家酒窖的酒全搬光。

        戰慕寒橫了他一眼,「買?你以為這麼簡單嗎?」

        「怎麼,買酒還會難?隔壁小娘子釀的酒是什麼瓊漿玉液,千金難求嗎?」

        戰慕寒搖頭,「不是。在其他地區賣酒買酒很簡單,但在三江地區可不行,要賣酒必須按照賣酒令申請酒牌才行。」

        「賣酒令?酒牌?」蓮生一副「什麼鬼?」的模樣,看著一臉嚴肅,不像在與他說笑的戰慕寒,問道︰「那是什麼鬼東西?」

        「即使只賣一壇酒也一樣需要有酒牌,否則就是偷賣私酒,是要坐牢的。」戰慕寒講述三江地區的法令。

        「這是什麼法令,我怎麼從來沒聽過?我離京前京城可還沒有這條法令,是什麼時候有的?連賣一壇酒都需要?」蓮生抓著頭嘀咕著,「我知道每個酒莊或酒家在每年年底必須到官府登記,開春繳一筆稅金給朝廷,從官府手中取得明年賣酒的通行文書,但沒有酒牌這東西,還是那張蓋著官印的文書就是酒牌?但我聽你的意思,酒牌跟那文書好像不太一樣。」

        「是不太一樣,若有京城發出的全國通行文書就可以在全國販售,自然包含三江地區,而在三江地區賣酒,卻不像其他地方有供人申請的地方通行文書,得另外申請酒牌,沒有酒牌就不許販酒。」他將自己打聽到的告知他。

        「所以賣酒令只在三江地區執行,並不是朝廷頒布的?」

        「是的,那是三江總督吳忠義自己頒布的。不只賣酒需要酒牌,各行各業都有牌照,且凡是做貿賣一定要花錢申請牌照,還繳一種叫做納皇金的稅,而這納皇金是否上交朝廷我不清楚,但據我側面調查,應該沒有……」他搖了搖頭,「這情況已經有兩三年之久。」

        「太可惡了!」乍聽這消息,蓮生怒氣沖天的拍桌,「吳忠義竟敢打著皇上的名義巧立名目向百姓課稅,怎麼沒有人舉發他?」

        「天高皇帝遠。」

        「不行,這事一定要上奏皇上,嚴懲這種貪官!」蓮生坐不住了。

        「這事已經有兩三年之久,吳忠義一個三江總督為何敢這麼做?為何沒有人上報朝廷?若不是背後靠山過於強大,他會這般有恃無恐?這事沒有查清楚,貿然動作,打草驚蛇不說,甚至還會影響到老大長久以來的佈局,屆時功虧一簣,這代價你承擔得起?」戰慕寒眼底透著一絲冷厲,盯著還在罵罵咧咧的蓮生。

        這麼一提醒,蓮生這才猛然驚覺,懊惱地拍了下額頭,「事關你的身體,又聽到那事,我才不經大腦差點衝動行事。冷靜,冷靜。」說完還不忘大大吸兩口氣。

        「既然你是領著皇令前來調查走私的兵器跟糧食,正好能藉這機會暗中調查這件事。這所謂的納皇金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若是能從這裡找到突破口,老大便可翻盤。」他提醒。

        「對,若這事屬實,正好可以給老大製造機會。」

        「事情就交給你了,必須秘密調查,最好能順藤摸瓜一網打盡,在這之前,你先把賣酒的通行文書辦下來。」

        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蓮生怎麼可能會拒絕,立刻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這事交給我,我絕對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的,要不了幾天就會有了。」老大要是知道慕寒是喝了米娘子的酒才有法子入睡,肯定二話不說便把賣酒的通行文書給他。

*             *             *

        「米娘子,米娘子!」戰慕寒站在大門外喊道。

        正忙著洗酒甕打算釀造新酒的米玖樂聽到有人在呼喊她,連忙甩了下濕淋淋的手,對著站在灶前煮飯的歡歡道︰「歡歡,好像是戰大哥在喊,我去前頭看一下。」

        「戰爺去省城好些天,終於回來了。」歡歡一邊揮動著鍋鏟,一邊提醒她。「小姐,這道菜炒完就可以用午膳了,您別跟戰爺說太久,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歡歡,戰大哥這時候回來,我想他應該還沒用膳,你再多炒兩個菜吧。對了,那叫花雞差不多好了,你這菜炒好就可以把它從爐灶挖出來。」

        她做了隻叫花雞,不過是改良版的,塞上栗子、香菇、筍絲、大米,裹上荷葉再裹上泥土後,直接放進爐灶裡讓它悶熟,這會兒應該已經熟了。

        米玖樂交代完,拉起圍裙將手擦乾,這才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戰慕寒提著兩食點心站在大門外,朝門內喊了好一會兒,裡頭一直沒有人應聲。

        就在他打算先回家,晚點再來時,上著閂的門被拉開,米玖樂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戰大哥,你何時從省城回來的?你這趟去省城的時間有點久啊!」米玖樂跨出門檻站在大門外,關心的問著他。

        「剛到。」他將手中提的兩盒糕點遞給她,「這個給你。」

        「戰大哥,你到省城還給我們買點心……」

        「這不是我買的,是省城的朋友送的,據說是省城有名的糕點鋪。」

       「這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不吃點心,拿回去也只會丟在一旁,白費了朋友一番心意,我看你跟你那丫鬟有吃點心的習慣,所以就拿過來給你們。」

        其實這兩盒點心是他買的,總覺得來趟省城不買點東西回來送給她,心裡有點怪怪的,畢竟他白喝了她不少酒,還收了她一雙鞋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她眉開眼笑的看著兩盒糕點。

        「跟我客氣什麼,況且我還白喝了你不少酒。」看著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臉,他就覺得跟著人群排了半個時辰的隊伍才買到的糕餅,值了。

        「酒是自己產的,戰大哥你可幫了我不少忙,那點酒算什麼。」

        「那我回去了。」

        「戰大哥,你這個時間點回來,應該還沒用午膳吧?不如跟我們一起用膳吧,歡歡已經煮好了。」她指著自家後面的廚房,「我做了叫花雞,聞著不錯,來嚐嚐吧。」

        「不用了,我——」

        見他不願意留下,她猛地拉住他的衣袖,「莫非戰大哥嫌我們的菜色不豐富,做的東西不好吃?」

        「當然不會。」

        每日只要到了用膳時間,她家廚房總是會飄出誘人的飯菜香,誘得他時常很不爭氣的吸著飯菜香配著乾糧,有幾次看著手中的乾糧,他都想一把丟了。

        「既然不會,那就進來一起吃吧。」她朝他招了招手。

        「米娘子,不是我矯情,而是你們兩個姑娘家,家中沒有男子作陪,實在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們是鄰居,要互相幫忙,敦親睦鄰。」她叉腰瞪著他,「再說,方圓百尺內只有我們兩戶人家,你不用擔心會有什麼閒言閒語流出,即使有,我也不怕。」

        她前世成仙之前也是釀酒的,家中酒莊曾出過一些事情,遭到數以萬計的酸民攻擊,都沒能將她打倒,如今她還會擔心那些流言蜚語?簡直是笑話。

        他仍是猶豫。

        「再說我還想請你幫我試試先前釀的新酒。」

        「試酒?」

        「除了梅花釀外,我還釀了一些新酒,如今已可以開封。」她雙手合十,「拜託,我需要你給我一點意見。」

        「那好吧。」

*             *             *

        一頓簡單的家常菜吃得戰慕寒心滿意足,甚至讓他體會到了家的溫暖,雖然除了叫花雞外都是素菜,卻比山珍海味更加可口。

        米玖樂擔心只有一道葷菜他會嫌棄,主動跟他介紹菜色,說著那幾道素菜的菜名跟由來,讓他一頓飯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她介紹菜肴時臉上閃閃發亮的神情,他的內心深處莫名地浮現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米玖樂見酒杯空了,又替他倒了杯,「戰大哥,你覺得我釀的新酒味道如何?」

        「入口香醇,不過後韻稍嫌不足,也許再多放幾個月會更好。」他嚐了一口琥泊色酒液,做出點評。

        「嗯,我也這麼覺得,那我將這酒繼續放上一個月再挖出來看看。」

        他看了下屋外,太陽已經微微偏斜,發現這頓飯吃得有點久,自己又喝了點酒,不方便繼續叨擾,便要起身告辭。

        「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回去了,謝謝你的招待。」

        「說什麼謝,既然你還有事,那就不留你了。」

        戰慕寒正準備轉身離去,忽然想起一事。

        此番他到省城除了著手調查老大交代的事情外,還順手辦了這件事情。

        他自衣襟裡取出一個信封,「對了,這東西給你。」

        「這是?」她不解的看著突然塞進手中的信封。

        「你需要的。」話落,不等她有所反應他便轉身離去。

        什麼啊,故作神秘,也不等她看過之後再走,米玖樂一邊瞞咕一邊將信封打開。

        她抽出裡頭的信件,看到里頭有一張蓋著紅色大印的文書,整個人瞬間愣住了。

        竟然是能夠通行全國的賣酒文書,戰慕寒怎麼有辦法弄到這個!

        當初她曾打聽到有種文書可以解決眼前的困境,這種文書除了京城資本雄厚的大酒商外,但凡有此文書,都是背後有靠山之人,因……。

        真是太令人激動了,他怎麼會對她這麼好呢!

        不過,戰慕寒身後的背景應該是超乎她想像的大吧,否則怎麼弄得來這張文書?

*             *             *

        有了全國賣酒通行文書,這一地窖的酒米玖樂就不擔心了,天才濛濛亮,她跟歡歡已經忙上好一陣子了。

        兩人上上下下的搬著酒壇,打算到鎮上幾個客棧與酒樓賣酒。

        而一牆之隔的戰慕寒,自從作息恢復正常後,他便撿起自從得了失眠癥就荒廢了的晨練。

        以前每日清晨,不管刮風下雨或落大雪,他必在寅時四刻起床,先打兩套拳,後練劍法,之後再看一會兒書,用過早膳換上朝服上朝抑或是前往軍營。

        得病後他作息不規律,精神不濟,狀況自不能和全盛期比,為了盡早恢復身手、體能與敏銳度,這些日子他皆在山上訓練自己。

        做完訓練下山的他遠遠的便見到主僕倆忙進忙出,他走上前指著驢車上的酒壇,「米娘子,你這是?」

        「戰大哥,一大清早的你就上山狩獵?」她看了下他手中提的兩隻野山雞跟幾隻野兔,問道。

        他點頭,也不多說,直接將兩隻野山雞塞進歡歡手中,「換你一壇酒。」

        「換什麼換,戰大哥,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都還沒向你道謝呢,你要喝酒直接過來拿,以後你的酒我包了,這野山雞你還是拿到鎮上酒樓去賣吧。」

        話一說完,她突然想起一事,戰慕寒以狩獵維生,他所捕捉到的獵物都是交到鎮上的酒樓,既然如此,他為何不清楚商家們需繳交各種雜稅這事?難道他有後門?

        她突然皺起秀眉,一臉奇怪的瞅著他。

        戰慕寒有些疑惑的問道︰「有事?」

        「戰大哥,你這獵物交到鎮上酒樓,難道不用繳納皇金?」

        「不用。」

        「不用?你為什麼麼可以不用繳稅?繳稅可是人民應盡的義務啊。」她驚呼了聲,後捂著唇賊兮兮地小聲問著,「你是不是有什麼法子或是門路可以避稅?」一對好看的秀眉還不忘上下挑了挑。

        他好笑地看著她活潑生動的表情,輕笑了聲,「你不是說繳稅是義務,又問有無法子可以逃稅,這不是很矛盾?」

        「繳稅當然是義務啊,可是我覺得這稅繳得很不合理,而且究竟是真的上繳朝廷了,還是進了某些人口袋,這些都不得而知,要我繳那個稅,我心很疼的,簡直就像有把匕首插在我胸口上,快死了。」她雙手故意摀著胸口,做出身受重傷的痛苦表情。

        「有這麼誇張?」他還真沒有想到她會有這麼調皮有趣的一面。

        她馬上收起浮誇的表情跟動作,改采哀兵政策,「一點都不誇張,戰大哥,一頭牛扒了兩層皮,怎麼養都不會壯啊,所以在我這頭營養不良的小瘦牛還沒成長茁壯前,自然得想想不夭折的方法,你說是吧?」

        「能把違法的事情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吼,都說惡法非法,看在我們是鄰居的份上,你就教教我吧,咱們要敦親睦鄰、友愛鄰居是吧?」她不忘朝他俏皮地眨著媚眼。

        那些在街上巡視,隨時準備收納皇金的官差簡直就跟水蛭一樣,她想賺第一桶金就得避開他們,還得有人願意與她合作才成,否則她有文書卻沒人收購也沒折。

        「我在山上所獵到的獵物都是固定交到省城的福臨門酒樓,這酒樓在全國各地皆有分店,它的東家是京城大官,官差不會到裡頭收稅,這麼說你應該就清楚了。」

        其實福臨門是老大的私產,有眼色的官員都知道,因此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上門找碴。

        若不是這原因,加上他對民生事物並不上心,他也不會住在梅縣多年時間卻不知道官府要另外征收納皇金。

        「什麼,竟然是看下菜碟!」她停下在驢車上蓋上稻草跟油布的動作,氣憤的驚呼。

        「對了,你搬這些酒出來做什麼?」他藉機轉移話題。

        「有了你給我的通行文書,我想到鎮上那些酒樓推銷。」她拍了拍驢車上的酒壇子。

        「不如去省城如何?福臨門的掌櫃跟我訂了幾隻野兔,你跟我一起過去,我幫你引薦福臨門的掌櫃或是管事,他們應該會賣我一個面子。」

        「真的?」

        「你不是說鄰居之間應該要敦親睦鄰,我就替你引薦一下,不過成不成我無法保證。」

        「只要幫我引薦就好,剩下的我自己來,絕對不會讓你難做人,造成你的困擾。」

        「時間不早了,你若是都準備好了就走吧。」他將手上綁成一串的野兔丟到驢車上,跳上驢車拉過韁繩。

        驢車上已經擺滿酒壇,最多只能再坐下一人,米玖樂看了下,道︰「歡歡,我跟戰大哥一起去好了,你留在家裡看家,順便把其中一隻野山雞煮了。」

        「好的小姐。對了,小姐,回來時記得買些米,我們的米都拿去釀酒了,還有油、鹽……」

        米玖樂答應著,在戰慕寒身後的空位坐下。

        戰慕寒揮動韁繩,趕著驢子向前奔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5 01:23 PM 編輯

【第九章】  引見大客戶

        朝陽緩緩的從天邊升起,驢車在鄉間路上達達跑著,都說春寒料峭,即使太陽出來,可氣溫還是沒有回升。

        米玖樂已經穿得十分保暖,但迎面的刺骨冷風仍讓她的臉蛋凍得有些僵,她一邊搓著手,一邊不斷對著手心呵著熱氣。

        習武之人聽覺本就特別敏銳,雖然蕭蕭風聲不斷從耳邊拂過,他還是能聽到她的動靜,稍稍拉緊手中韁繩讓前頭的驢子停下。

        就在她不解他為何突然停車之時,一件染著熱氣的棉襖已經罩在她頭頂上,同時戰慕寒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

        「披著就不會這麼冷。」

        「不行,你把棉襖給我,萬一生病,我會良心不安。」她連忙將棉襖取下還他。

        他伸手制止,「我是習武之人,不會怕冷,當年在軍中,即使是冰天雪地的天氣,我依舊光著膀子,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

        「可是……」

        「你要是擔心會被他人誤會,進城之前再還我便是。」他揮動韁繩,指揮前頭的驢子繼續上路。

        「謝謝你,還有,我根本不怕那些流言。」棉襖罩在冷涼的身子上,暖意驅散了米玖樂全身的寒冷,僵硬的身子慢慢緩過來。

        她下意識地嗅了下染著他男性氣息的溫暖棉襖,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奇異感覺緩緩滑過心頭,她秀眉微蹙,看著戰慕寒挺拔如松的背影,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他出現那種感覺。

        她的心頭浮現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糾結,有點甜、有點羞澀,還有一抹竊喜……吼,她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產生這麼多奇怪的感覺啊!

        她糾結許久,等回過神,這才發覺省城已經在眼前。

        一進到省城便看到官差四處對擔著貨物前來做生意的小販們收今日的納皇金,催收的凶惡語氣簡直跟流氓差不多,讓人心生厭惡。

        「不用在意,很快你就看不到這景象了。」戰慕寒直視著前方避免撞到過往人群,卻像是知道她內心所想,開口向她透露一點訊息。

        她猛地轉過頭,詫異的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剛毅側臉,「你意思是已經有人……」

        「靜待結果便是,不用心急。」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百姓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有很多事情不能明講,但他這麼稍微一點她就知道了,「希望能早點有結果。」

        三江地區每天收這種零頭,全數匯集起來,金額是相當恐怖的,敢明目張膽背後的勢力一定不小,這事恐怕只能暗中調查。

        「會的。」戰慕寒將驢車停在一個餛飩攤子前,「這麼早,福臨門酒樓還沒開門,先吃一碗餛飩或是湯麵再過去。這攤餛飩由一對老夫妻經營,味道很好。」

        「也好,喝點熱湯去去寒。早膳沒吃便出發,本不覺得餓,聞到這大骨湯的香氣就突然餓了。」她揉了揉乾扁的肚子道。

        也許是時間還早,上街的人不多,所以攤子裡只有兩位客人低頭吃著熱騰騰的餛飩湯。

        「老闆,來兩碗餛飩麵,一大一小,再隨意切點小菜。」戰慕寒跳下驢車,對忙著包餛飩的老夫妻喊道。

        「好唷,兩位客官隨意坐,馬上幫你們上菜。」餛飩攤老闆手腳俐落的把幾顆餛飩跟一把麵條丟到滾燙的水中,熱絡的招呼。

        兩人挑了角落的位置,才剛坐下便看到兩名官差前來收納皇金。

        高個子官差語氣凶惡的催促,「林老頭,快點,今天的納皇金趕緊繳了!」

        「是是,兩位官爺,您稍待,稍待。」餛飩攤老闆放下手中撈杓,自錢袋子裡取出十文錢,「兩位官爺,這是今天的納皇金。」

        「十文?不對,從今天開始納皇金改為十五文,快點把不夠的五文補了。」

        「什麼,十五文?官爺,之前怎麼沒有說?突然就漲了……」林老頭一臉愁苦的看著兩名官差。

        「少囉嗦,你這餛飩攤還要不要開?想繼續開就給爺老實地把納皇金交了!」一旁的胖官差看到林老頭遲遲不肯交錢,高舉攤子上的一疊海碗,準備摔碗,「不交,你也別想做生意了!」

        「交,交,兩位官爺,老頭子我交,我交還不成,官爺。」林老頭又從錢袋子裡取出五文錢交給高個子官差。

        兩人這才惡狠狠地塞給林老頭一張收據,還不約而同落下一句,「算你識相!」

        他們正要前往下一個小攤販,看到停在攤子旁的驢車上堆滿了稻草,據他們的經驗判斷,這裡頭絕對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胖官差大步來到驢車旁邊,拍著驢車凶狠的問道,「這驢車是誰的!」

        米玖樂嘴角暗抽了下,欲起身,卻被戰慕寒制止——

        「我來,把那張全國通行的文書給我。」

        他接過文書,走向那兩名官差,「兩位官爺,這驢車是我的,不知有什麼問題?」

        「你這驢車裡載的是什麼?用稻草掩人耳目,是想逃繳納皇金是吧!」高個子官差拿起手中配刀,就要將驢車上頭的稻草給掀開,看看裡頭的物品。

        「這一車稻草跟裡頭的東西是福臨門的管事托我帶給他的。」戰慕寒一手按住那把配刀。

        一聽到這話,兩名官差臉色一變,隨即露出巴結的嘴臉。

        胖官差連忙將被攪亂的稻草鋪平,「原來是福臨門的易管事要的,那我們就不抽查了。」

        「不抽查了,不抽查了。」高個子官差連忙抽回自己的配刀,還不斷鞠躬哈腰。

        米玖樂傻眼的看著那兩個一臉心虛的官差快步離去,罵道︰「瞧他們那矬樣!」

        「這群官差欺善怕惡,遇到官階或是權力比他們大的人就跟龜孫子一樣。」戰慕寒鄙夷的睞了眼已經走遠的官差。

        這時林老頭將餛飩面跟小菜端過來,「兩位,趁熱吃,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老伯,謝謝你。」

        「說什麼謝,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是老頭兒我要跟你們道謝才是。」林老頭一臉愁容,卻還是硬扯出笑容回應她。

        米玖樂先嚐了一口湯再吃一口餛飩,果然如戰慕寒所說,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肉鮮味美口感佳,在口腔裡散開來滋味讓人想將舌頭一起吞下。

        這麼好吃的餛飩,怎麼過來吃的人那麼少?明明這個時間點人潮已經開始多了起來。她忍不住好奇問道︰「老伯,你這餛飩真好吃,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可怎麼沒見到什麼人過來用餐?」

        林老頭嘆了口氣,「唉,生意難做啊,現在只要上街就會被盤查,嚇得百姓們都不敢上街,加上納皇金不斷上漲,老頭兒我也只好跟著漲,一碗餛飩從最先的四文錢漲到五文錢還有人吃,現在漲到六文錢,要吃的人就會多想想了,要不就是久久打一次牙祭。唉,如今納皇金又漲,我若是再漲價,恐怕就沒有人會前來吃餛飩,我這攤子也得收了。」

        「老伯,這麼好吃的餛飩若是收了實在可惜,希望有人趕緊將上頭那貪官給收了。」說話間,一碗麵已經被她吃了大半。

            聽她這麼抱怨,林老頭嚇得連忙將手指比在嘴邊,還不忘左右張望,「噓,噓,小娘子,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聽到可是會被抓進牢裡的。」

        「老伯,謝謝你提醒我。」她看到一直未說話的戰慕寒一碗麵已經見底,她也不好耽誤時間,趕緊吃起剩下的麵。

        「不客氣。」林老頭嘆了口氣後便回到餛飩攤邊。

        「戰大哥,對這事你有什麼看法嗎?」

        「沒什麼看法。」

        「納皇金一口氣漲了五文錢,還是在沒有通知之下漲的,你不覺得奇怪?」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通常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下面的人假借上峰的意思達到自己的目的,一種是上頭的人有大量資金需求。」戰慕寒臉色異常凝重,看著街道上稀疏的人潮,「依我看,是突然有大筆資金需求,因此才把老百姓當成搖錢樹。」

        「這群貪官污吏真是太可惡了,把老百姓的口袋當成自家的私庫,予取予求,皇上怎麼能夠容忍他們這麼做!」她氣憤的敲了一下桌子,忿忿道。

        「這麼生氣小心噎著,別激動,趕緊把麵吃了。那些貪官污吏也就是欺上瞞下,你口中的那位應該不知道這事。」

        國丈薛浩然入朝為官幾十年,深得皇上的信任,加上薛皇后的耳邊風,因此皇上將不少國家大事交給薛浩然處理。

        皇上這些年身體不是很好,體力大不如前,還會不時臥病在床,因此更是重用薛家。

        薛浩然及薛氏族人藉此壟斷朝政軍事、經濟諸權力,架空太子,這些事臥床休養的皇上後來發現情況不對,也有心無力。

        「我知道了。」她飛快地將剩下的麵吃掉,放下筷子,拿起繡帕擦了一下嘴邊的油膩,「我吃完了,戰大哥。」

        他自腰帶裡取出一小枚碎銀放在桌上,「走吧,這時間福臨門後門應該開了,我們先過去。」

        她也趕緊取出荷包,要將麵錢給他。

        他一手制止,「沒幾文錢,算我的。」

        「好吧。」她也不跟他客氣,「要是生意能談成,我再請你吃大餐。」

        「一言為定,不過我想吃你親手煮的。」

        「那有什麼問題。」她拍了拍胸口。

        其實她也喜歡請他過來吃她煮的飯菜,每次看到他把一桌菜吃個精光,她就很有成就感.,看到他大快朵頤的模樣,她就很開心。

  *             *             *

        兩人上了驢車,穿過幾條彎彎曲曲的小巷來到一條後巷,一進去便看到一扇門外有不少人擔著蔬果、肉類或是雜物等著過秤與驗收。

        「就是那裡。」戰慕寒指著福臨門的後門。

        後門邊上,一名穿著較為光鮮,像是掌櫃的中年男子正巧抬頭,看到駕著驢車過來的戰慕寒,他比了比手勢示意店裡的夥計將物品搬進去,笑容可掬的朝戰慕寒走來,「戰爺,今天今天是不是獵到什麼好獵物?前兩天我請您獵的野兔不知道有沒有?」

        「在這裡。」戰慕寒隨手將那一串野兔子丟給他,同時稍做介紹,「米娘子,這是老蕭,福臨門的掌櫃。老蕭,這是米玖樂米娘子。」

        「米娘子好。」蕭掌櫃朝她抱了抱拳。

        「蕭掌櫃。」她也微微福了福身子。

        「老蕭,易管事在嗎?」戰慕寒問道。

        「戰爺找易管事?」平日戰爺送獵物到酒樓來,最不耐煩見的人就是易管事了,今日怎麼會突然要見他?

        「是的,我要介紹米娘子給他認識,有筆生意想找他談。」戰慕寒自驢車上取下裝著幾瓶酒的竹籃。

        「易管事剛到,戰爺,米娘子,請先隨在下進去。」易管事對戰慕寒是很敬重的,因此蕭掌櫃不敢怠慢,連忙將人請進去,還不忘交代手下,「你們兩個將戰爺的驢車趕進來,別忘了喂點水與草。」

        蕭掌櫃領著他們經過後花園,穿過廚房,來到位在三樓、裝潢得十分雅致的雅間,小廝手腳俐落的隨後端著茶點上來。

        「請兩位稍待,在下去請易管事過來。」蕭掌櫃說完便退出雅間。

        待門闔上,米玖樂端過面前的茶盞,徐徐呷了一口茶香四溢的溫潤香茗,隔著杯沿瞅著神情淡漠的戰慕寒,語帶揶揄,「戰爺,想來你曾經的官位不低。」福臨門背後的東家是京城大官,這大官的手下會對戰慕寒這般恭敬,想來他原來的官階很高。

        「我現在只是個獵戶。」

        「戰爺,你很不老實唷,現在無任何官職,卻弄得到通行全國的文書,欺負我讀書少沒見識嗎?」她對著他調皮的擠眉弄眼,繼續調侃。

        她那多變的表情將他逗樂了,嘴角微揚,輕笑一聲,「你讀書少?」他可不信。

        「不好說,不好說。」她故作高深莫測,總不能說她在二十一世紀讀到碩士吧。

        兩人抬槓間,微掩的門扇傳來幾聲敲門聲,戰慕寒讓外頭的人進來,門扇便被推開來。

        來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外型斯文,身形挺拔,留著山羊鬍,身著水青色直裰。他神情恭敬的向戰慕寒作揖,「戰爺,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還成。」戰慕寒伸手示意對方坐下,「易成,今日找你是有事相託。」

        「不知戰爺有何要事?易某定當全力相助。」

        「易成,這位是米玖樂米娘子。米娘子,他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福臨門管事易成。」戰慕寒為兩人做介紹。

        「見過易管事。」她起身微微屈膝見禮。

        易成抱拳回禮,「米娘子好。」

        「易成,米娘子是位釀酒師,所釀的酒風味絕佳……」

        戰慕寒還未說完,易成便知曉他們今天的來意,「戰爺想要在下購買米娘子所釀的酒?」

       「我只負責引薦,至於生意成不成,由你們自己協商洽談,我不插手,也無須給我面子。」戰慕寒表明態度。

        「是的,易管事,我對的我所釀的酒非常有信心,所以雖然是戰大哥介紹我們認識,但我不希望你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做這個人情給我。」米玖樂率先表明自己的立場。

        「米娘子是明理之人,不過……既然你想要做酒類生意,應該知道在三江地區,沒有酒牌是不允許賣酒的。」易成直接了當地提醒她這事。「在商言商,若是沒有酒牌,即使你所釀的酒深得我意,在下也無法與你合作。」

        三江總督頒布賣酒令、徵收納皇金行之有年,可起初金額設得並不高,他深諳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便沒稟告主子,而今三江總督愈來愈放肆,他已準備多加觀察並上報,現在不宜打草驚蛇,暫且乖乖照規矩來。

        「我有全國通行的賣酒文書。」她隨即取出放在衣袖裡的文書,推到易成面前,「希望易管事給我一個與福臨門酒樓合作的機會。」

        易成拿過通行文書一看,震驚得瞪大眼睛,想不到這位小娘子竟然可以申請得到!

        這一張全國通行的文書,一年沒有繳上百萬兩銀子是拿不到的,有這張文書,就算沒有酒牌,三江總督也不敢說什麼。

        震撼之餘,他眼神不由得瞄向一旁淡然的戰慕寒,想來是戰爺出手請主子幫忙的吧。

        「既然米娘子有這份文書,那合作就能繼續,我想米娘子今日應該是有備而來。」易成精明的眸光落在了桌上那個竹籃上。

        「這裡頭有四款酒,是我親釀的,還請易管事品鑒。」她掀開蓋子,將四款酒一一拿出,「分別是梅花釀、松花酒、白術酒與臘酒。」

        酒蓋一打開,一股濃郁純淨的酒香便飄散開來,縈繞整個鼻間,易成隨即拿起酒瓶,倒了一小弓品嚐。

        酒液一入喉,他眼睛倏地瞪大,有些難以置信,驚喜的看著米玖樂,隨即做出決定,「米娘子若是不介意,能否讓在下與酒樓裡的蕭掌櫃一起品嚐,再做出決定。」

        「自然可以。」

        「在下先失陪片刻。」易成將四瓶酒放回竹籃,帶著酒火速離開雅間。

        米玖樂有些緊張的看著不疾不徐品著香茗的戰慕寒,「戰大哥,你說這生意會成嗎?」

        「會的。」他放下手中茶盞,「我對你所釀的酒有信心。」

        「我也對自己很有信心,不過決定權還是在易管事手上。」

        「他會同意與你合作的,相信我。」

        「戰大哥,不管結果如何,都要謝謝你這麼幫我。」

        看著她閃閃發亮的容顏,他輕笑了聲,搖搖頭。幫她?她對他的幫助更大,若不是她,恐怕到現在他都還深陷在輪迴噩夢之中,無法入眠。

        不一會兒,易管事與蕭管事一臉興奮地進入雅間,不約而同道︰「米娘子,我們來談談合作方案吧。」



【第十章】  再遇前夫

        「小姐,只要將最後這一壇酒搬上馬車,我們就可以好好休息幾天了。」歡歡氣喘吁吁的指著腳邊那一壇酒。她雖然不用搬酒,但是領著各家酒樓、客棧的掌櫃們跟他們的下人去搬酒,進進出出的也很累。

        「歡歡,這一陣子辛苦你了,今天我們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上街去吃一頓好的,好好慶祝一番。」

        米玖樂眉開眼笑地看著前來買酒的掌櫃們吆喝著忙進忙出的下人小心些,內心有著說不出的開心跟滿意。

        一個月前,因為有戰慕寒的引薦,她釀的酒順利的賣給福臨門酒樓。

        約莫半個月後,她這酒坊的生意就好像是開了外掛,每天都有客人上門買酒,很快塞滿一地窖的酒就少了七成,讓她賺得盆滿缽滿。

        沒了囤積壓力又有收入讓她大大鬆了口氣,不過讓她最開心的是,戰慕寒為她申請的那張賣酒通行文書真是太好用了!

        據她打探,此種文書放眼東寧國不出十張,擁有者只需要繳兩成半的酒稅,也因為如此,她的酒比梁記酒莊的酒定價還要低上兩成,畢竟梁記尚有三江地區的六成酒稅要繳。

        而她釀的酒品質比獨佔市場的梁記酒莊更好,不少酒樓跟客棧聞風而來,讓她在梅縣很快便佔有一席之地,她能不開心嗎?

        不過也因為如此,她跟歡歡每天為了釀酒、出貨忙得團團轉,有時幾乎沒有時間吃飯,更是嚴重睡眠不足。

        「米娘子,這是我購買四車酒的總金額,你算算對不對。」最後一壇酒搬上車後,前來買酒的客人將一張五百兩銀票及二十兩碎銀交到她手中。

        「沒錯,陳東家,感謝你的捧場,讓你遠從隔壁諭縣老大遠跑這麼一趟。」米玖樂將銀票收進袖裡。

        「若不是你釀的酒風味太好,我擔心手腳太慢買不到,也不會親自跑這一趟,值得。」陳東家朗笑一聲,「不過,米娘子,你這酒的種類跟數量都太少了,遠遠不夠我們所需要的,你瞧,大家都怕來晚了,搶成一團。」他暗自慶幸是自己親自出馬,否則就搶不到這四車酒了。

        「物以稀為貴啊,而且若是要顧及品質,就不能大量生產了,這點還請您見諒。」

        「說的也是,品質是最重要的。」陳東家認同的點頭,「好了,時間不早,我得趕緊押著這四車酒回諭縣,你先把收據給我吧,沒有收據我可是過不了關隘的。」

        米玖樂拿出收據,「一個半月後你可以再親自來一趟,屆時會有一種你從未喝過的新酒上市,歡迎你到時來品嚐。我話先說在前頭,這新酒數量不多,慢了就買不到。」

        這收據是酒商們前來購買的憑證,屆時在路上或是過關口時遇到盤查,才不會被當作是購買私酒抓進牢裡。

        「未喝過的新酒?成,到時我一定親自來,後會有期。」陳東家向她作了一揖便上了馬車,之後吆喝了一聲,讓夥計駕馬車離去。

        米玖樂送陳東家出大門,看著馬車卷起的飛揚塵土,回身要進門時,又看了眼戰慕寒家緊閉的大門,嘀咕了一句,「怪了,已經有五六天沒見到戰大哥了,他是上哪裡去了?不見人影的。」她心下不由得一陣擔心。

        「小姐,你進屋子歇著吧,奴婢把門口的灰麈掃一掃。」歡歡拿著掃帚跟畚箕出來。

        米玖樂的視線依舊落在戰慕寒家緊閉的大門上,「歡歡,你說戰大哥是上哪裡去了?一連著幾天沒見到人。」

        「上山狩獵吧,戰爺是獵戶,在山上待個十天半個月也是常有的事。」

        「是這樣嗎?」

        「是啊,小姐,山這麼大,不多補點獵物不就白進山一趟了。」

        「我比較擔心他被深山裡的野獸給吃了。」米玖樂憂心的看向後山。

        聽她這麼說,歡歡大笑了兩聲,「哈哈,小姐您根本就是杞人憂天,戰爺那身手有幾個人是他的對手?山裡的野獸不要命喪他的弓箭之下就阿彌陀佛了,牠們還想把戰爺啃了,那簡直就是笑話。」

        「說的也是,他那身手還真沒有對手。」米玖樂點頭,聽歡歡這麼說,心中的不安消散不少。

        收回視線,她才要轉身回家,便看到一輛馬車朝她們家的方向疾駛而來。

        歡歡也注意到了,停下掃地的動作看著慢慢停在門前的馬車。

        車夫拿開頭上的斗笠,傾身問道︰「小娘子,請問附近是否有個會釀酒的小娘子?她開了一個小酒坊……嗄?你不是……」他看清楚兩人後驚呼了一聲。

        這時歡歡也認出那個車夫了,連忙拉著米玖樂,「小姐,我們進去,不要跟這種人打交道!」

        這種人?米玖樂還沒從腦袋裡翻出有關這個車夫的記憶,馬車門就被推開來,自裡頭走下一名身著玉色直裰、頭戴玉冠,看上去風度翩翩的男子。

        他用詫異的眸光看著米玖樂,語氣有些不確定的喊道︰「羋九兒?是你嗎?」

        米玖樂瞇起眼眸睨著眼前這個小白臉,怎麼覺得有些面熟?她思索片刻才認出來,原來是原主那個沒天良的前夫江承恩。

        她雙手抱胸,眸光森寒的睞著他,「不知道江少爺到這裡有什麼事情?」

        江承恩驚黯的低呼,「羋九兒,真的是你!」

        自從和離後他就不曾再見過羋九兒,怎麼才一段時間而已,她就變得讓他差點認不出來?

        以前在家,羋九兒成天一臉悲戚哀怨,讓人看了就厭煩,如今的她卻亮麗耀眼,眉眼間充滿動人神采,讓人眼睛一亮,他差點以為是哪個世家精心培養出的姑娘,若不是旁邊那個歡歡可佐證,他還真認不出她。

        江承眉的視線落在米玖樂身後掛著的那塊「樂仙酒坊」的招牌上,倏地瞪大眼,語氣激動的問︰「這裡是樂仙酒坊?」此番他會前來,正是為了與樂仙酒坊談合作。

        她翻了個白眼,不想回答他。

        與易管事簽訂合約時,他好心提醒她最好酒坊取一個名稱,這樣有意願與她合作的人才知道要上哪裡跟她買酒,也易於記下,不容易被人盜用。

        她想了下,因名字裡有個樂字,自己又是技藝高超的釀酒小仙,於是便取了樂仙酒坊這名字。

        「快告訴我你是不是樂仙酒坊的米娘子?」江承恩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口氣急躁地逼問。

        「是又如何?關你何事!」她一把揮開他的手,拉著歡歡轉身進屋,用力地將大門關上上閂。

        江承恩遲遲未能從她就是樂仙酒坊主人的震撼中回神,驚愣的直盯著樂仙酒坊的招牌。

        「夫君,你怎麼了?怎麼直盯著這酒坊的招牌看?」

        直到身後響起一記溫柔婉約的聲音,這才將他的心神拉回。

        他轉身看著一臉擔憂望著他的妻子,趕忙扯出一抹笑容,將她摟進懷中,「沛芸,讓你擔心了,為夫沒事,為夫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許沛芸小鳥依人的依偎在他懷中,嬌弱的語氣裡帶著試探,「夫君,方才妾身在馬車裡看到的那人是九兒姊姊嗎?」

        許沛芸的語氣聽起來雖然嬌柔,但仔細聽依舊能聽得出她說到羋九兒名字時,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沒錯,是她,所以為夫才感到震驚,沒有想到羋九兒離開江家後竟然開了釀酒作坊。」難怪他派去準備搶回江家東西的人,怎麼都沒找到她,原來她來到了梅縣。

        「什麼,姊姊是樂仙酒坊的東家?」

        「是的。」江承恩的眼底閃過一抹懊惱與憤怒。

        他眼中的異樣雖然很快就消失,卻還是被許沛芸捕捉到,她仰著頸帶著一點鼻音委屈問著,「夫君是後悔娶沛芸了?」

        「胡扯什麼,怎麼會扯到這上頭!」江承恩眉頭微擰,看著懷中嬌弱的佳人。

        「若不是為了妾身,夫君也不會與姊姊和離;若是不與姊姊和離,今天這座樂仙酒坊就是江家的了……」說到這裡,許沛芸眼底漫上一抹水光,「爹娘也不會怎麼看妾身都不順眼。」

        一提到羋九兒她就一肚子火,擋了她跟夫君兩人的路,還差點就讓她成為妾室。

        若不是羋九兒腦袋靈光了一回,要求跟夫君和離,現在她就必須對那賤人行禮了。

        可即使她是八人大轎抬進江家的,公公婆婆卻是橫豎看她不順眼,認定是她藉由夫君的手將羋九兒趕出江家,讓江家成了忘恩負義之人。

        公公婆婆更在她進門後第二天敬茶時,不假辭色地警告她,說他們只是為了傳宗接代才讓她進門的。

        她心有怨氣卻敢怒不敢言,原因無他,江家的一切還掌握在公公婆婆手中,後院一切由婆婆說了算。

        在她還沒生下江家子嗣,獲得靠山之前,是不能與婆婆對上的。

        若是婆婆不開心,隨時那有可能往夫君身邊塞人,她不能讓這事情發生,她可不想偌大的江家產業最後落到別的女人手中。

        瞧見她眼底的淚花,江承恩心疼得不得了,趕忙捲著衣袖將她眼角的淚水拂去,「羋九兒的事情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是爹娘老糊塗才會將這事怪罪於你,回去我會再同他們兩老好好說說,不哭。」

        「我是心疼夫君夾在妾身與爹娘之間會為難……」

        「這陣子苦了你了,沛芸,趁著這段時間,為夫帶你好好一遊這梅縣風光。」

        「不,夫君,與樂仙酒坊的合作是當務之急,我們不能因為酒坊東家是九兒姊姊就打退堂鼓,不然回到京城很難向爹娘交代,這一趟梅縣之行,爹娘可是對我們抱著很高的期望。」

        江承恩無奈地吁口氣,「沛芸,現在是什麼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完全不可能與樂仙酒坊合作,肯定會讓爹娘失望的。」

        許沛芸眼底閃過一抹冰冷和厭惡,睞了眼已經關上的樂仙酒坊大門,「夫君,妾身有一策不僅可以跟樂仙酒坊合作,甚至還能將樂仙酒坊掌握在江家手中。」

        江承恩眼睛一亮,「什麼計策?快說。」

        許沛芸微斂眼眸,鄙夷地朝兩扇門板間的縫隙看去,只見裡頭有黑影晃動,「夫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回鎮上的客棧再說吧。」

        「成,先回鎮上。」江承恩摟著許沛芸回到馬車上。

  *             *             *

        直到馬車緩緩駛離,躲在門扇後面藉著門縫注意外頭動靜的歡歡才生氣的嚷著,「小姐,那對不要臉的賤人不知道又要使什麼詭計來害您,尤其是那個許沛芸,不要臉到了極點!」

        坐在院子裡的石桌邊上,米玖樂一邊呷著茶湯,一邊笑瞅著忿忿不平的歡歡,自鼻腔裡發出一記輕哼,「歡歡,有什麼好氣的,你覺得他們算計得到我嗎?」

        「吼,小姐,您忘了當時在江府,那兩個人是怎麼欺負您、陷害您的?」歡歡氣呼呼地坐到她前面,給自己倒了杯茶,大口喝著。

        「現在我們跟他們沒有關係了,我都不氣了,歡歡你氣什麼?」

        「小姐,奴婢還聽到許沛芸那個賤蹄子跟江承恩說她想到一個計策,她肯定又在算計小姐您了。當年我們在江家時,小姐那麼不得江承恩的心,與他不和,就是許沛芸在背後搞鬼。」

        「我不計較了,不代表我原諒那對男女,若是他們還想算計到我頭上來,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米玖樂放下手中茶杯,眼底滑過一絲凜冽寒光。

        歡歡咬著牙說︰「對,絕對不能讓他們好過,您一定要狠狠出一口怨氣,把這些年來的委屈都討回來,不能便宜了這對奸夫淫婦。」

        自從小姐和離後,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肯定不會再對江承恩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有所留戀。

        米玖樂嗤笑了一聲,「奸夫淫婦,人家可是正經八百的夫妻,哪是你口中所說的奸夫淫婦。」

        「哼,小姐,當時奴婢怕您傷心,所以不敢跟您說,現在既然您不在意了,奴婢就老實跟您說,其實他們兩人早就搞在一起了,還是許沛芸不知羞恥的主動爬上江承恩的床。」歡歡滿臉鄙夷。

        「嗄?」這點讓米玖樂很詫異,從羋九兒的記憶中得知,許沛芸可是個謹遵禮教、溫柔似水的大家閨秀。

        「是啊,小姐您被騙得很慘,許沛芸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就只有江承恩那種眼盲心盲的會被騙得團團轉,還落得忘恩負義的罵名。」

        「你都說了眼盲心盲,他怎麼可能看得清楚一切,自然會被騙,日後出了什麼狀況,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說的也是。」

        「好了,不說他們了,我們這陣子雖然累得夠嗆,但也賺得荷包滿滿,想想要怎麼慶祝吧。」

        「奴婢想好好吃一頓大餐。」

        「那有什麼問題,走,我們到省城的福臨門酒樓慶祝去,他們的烤豬腳可是遠近馳名,你不是愛吃豬腳嗎?我叫上一大盆讓你啃得夠。」

        一提到豬腳,歡歡眼睛都亮起來了,「小姐,這可是您說的唷,不能心疼銀子,要讓奴婢吃到爽。」

        「不心疼,隨你吃。」

        說到吃的歡歡就忘了所有不愉快,開心道︰「那好,奴婢去套驢車,我們馬上出發。」

*             *             *

        巳時中,米玖樂跟歡歡滿頭大汗的自竹林裡出來。

        因為樂仙酒坊的名氣已經打出去,不少人聞名而來,米玖樂擔心前些日子種的竹酒會不夠賣,於是趁著空閒一大早便跟歡歡背著工具跟四十斤白酒前往竹林。

        這四十斤酒差點把兩個弱女子給壓扁,歡歡還好,米玖樂就不行了,被這酒壓得差點口吐白沫。

        到了竹林,她倆顧不得休息,趕緊拿出工具給竹子鑽洞灌酒,避免到了天黑還沒忙完。

        這時候米玖樂就想起戰慕寒了,唉,要是他在就好,他扛上兩百斤酒都沒問題,替竹子打洞的動作俐落得讓人嘆為觀止,因為有他,上回四百斤的竹酒才能兩天就完成。

        今天才準備四十斤,可她跟歡歡用了一上午都還沒用好,直到過了午時才將所有竹酒灌好,真是累得夠嗆,這體力跟能力根本無法相比。

        說到戰慕寒,好些天沒見到他,也不知道忙什麼去了,還真有些……掛念。

        「小姐,奴婢己經將所有竹子都塞上細竹簽、做好記號了,我們可以下山了。」歡歡一邊用袖子抹去額頭上的汗,一邊拿起水壺喝著。

        「你不休息一下嗎?」

        「不了,小姐,一休息就不想走了。都過中午了,我們趕緊回去做午膳,昨天自福臨門包回來的豬腳也要熱上一遍,不然壞掉就可惜了。」歡歡現在滿心惦記著她的那盆豬腳。

        「好吧,我們下山。」米玖樂背起裝著空酒壇的竹簍先行。

        兩人有說有笑的穿過滿滿綠意的竹林,才剛下山,遠遠的便看到自家大門外停著一輛馬車。

        「小姐,那馬車有些眼熟……」

        「是江家的馬車。」

        「江家?他們又來做什麼!」提到江家,歡歡的火氣就上來了。

        「別生氣,若他們有自知之明,自然知道我們不會跟他們做生意,會再上門肯定有貓膩,過去看看他們今天要做什麼。」米玖樂淡然的掃了江家馬車一眼。

        「小姐,您怎麼能夠這麼淡定呢!」歡歡跺了下腳。

        「他們現在對我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人,我為什麼要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氣壞身子?看大夫要花銀兩的。」

        「說的也是,與其將錢拿去看大夫,不如我自己買豬蹄吃才劃得來。」歡歡滿腦子最愛的豬蹄。

        這時,一記沙啞陰鬱的「嘎嘎嘎——」聲音在頭頂響起。

        「怎麼又是這隻烏鴉?很討厭耶,小姐,牠怎麼老是跟著我們,看到牠就感覺又有倒楣事情要降臨。」

        「你想多了。」米玖樂抬眸看了眼在上頭盤旋嘎嘎叫的巫仙。

        「要不是您制止,奴婢早把這隻烏鴉打下來烤了。」歡歡做出拿彈弓發射的姿勢。

        「你唷,這隻烏鴉又沒有惹你,不要老是找牠麻煩,小心等等又跌到。」

        每次歡歡指著巫仙罵,巫仙就一定會施展詛咒讓她摔個狗吃屎,幾次後歡歡覺得詭異,直覺自己跌倒跟烏鴉有關,可是她沒有因此得到教訓,總是要硬碰硬對著乾,指著巫仙罵上一番,然後再摔得鼻青臉腫。

        米玖樂瞄了巫仙一眼,用意念跟他溝通,「你不是去找母烏鴉傳宗接代了,幹嘛又出現?!」

        巫仙一聽到她說的話,差點從天上栽了下來,氣呼呼對著她怒吼,「你這不知所謂的小仙,本巫仙地位崇高,天庭多少仙子投懷送抱,本巫仙都不屑一顧,會去找隻其貌不揚的母烏鴉?你也太瞧不起本巫仙了。」

        他不會告訴她,自己最近跟著隔壁那個粗人去了一趟省城。

        因米玖樂手腕上的鐲子壞了,無法判定誰是戰神,而他對戰慕寒的感覺特別不一樣,所以才去跟著他,想找出蛛絲馬跡。

        「是,是,是,你地位崇高,仙見仙愛,花見花開,天庭仙子們都愛你,不過這不包括我。」

        「你不相信?」

        「有仙把牛都給吹上天了,讓我怎麼信?」

        「你!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相信,讓你親眼見證我巫仙的魅力無遠弗屆。」

        「等你有能力回天庭再吹吧,你突然出現做什麼?」她冷下臉不想再跟巫仙抬槓。

        巫仙撇了撇嘴,「本巫仙是要來提醒你,有人在打你主意。」

        「打我主意?」

        「應該說是打羋九兒的主意。」

        這麼一說米玖樂就知道是誰了,語氣裡充滿譏諷,「怎麼,你以為我對付不了那兩個?」

        「確實是擔心,你佔據了芊九兒的身體,多少還是會繼承她的思想、行為與感情,羋九兒對江承恩用情至深,我是擔心你會被她左右。」他是真的擔心米玖樂會受到原主的控制,答應了江承恩的無理條件。

        「意志力不強悍、不堅定如何成仙?我豈會讓羋九兒殘留的意識影響自己,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巫仙愣了一下,「說的也是,當仙太久,都忘了成仙之前所經歷的那些劫數與考驗,沒有堅定的意志力,戰勝不了心魔就無法成仙。」

        「成了,你趕快離開,那對奸夫淫婦我自己會處理,免得等等歡歡又指著你的嘴巴罵了。」

        「切,真是好心沒好報,你利用完就把我丟了。」

        「利用?我利用你了?我讓你告訴我那對奸夫淫婦的計謀了?」她對巫仙翻了個白眼。

        巫仙打死不承認自己說錯話,「算我雞婆,本來還打算跟你說說他們的計謀。」

        「不用,你滾吧。」她嫌棄的擺手,示意他趕緊滾。

        巫仙咬牙瞪著嫌棄他的米玖樂,發出一記氣呼呼的哼聲,「哼,當本巫仙喜歡跟著這麼不知好歹的你?這是本巫仙的職責所在,既然不讓本巫仙跟著你,本巫仙就去跟在戰慕寒身邊。」希望他回來的期間那粗人不會出什麼意外才好。

        「原來你這段時間都跟在戰大哥身邊,他近來好嗎?」

        「哼,不告訴你。」他拿喬的抬高頸子,拍著翅膀朝另一頭飛去。

        看著天空中愈飛愈遠的黑點,米玖樂嘴角抽了抽。該死的巫仙,有本事你就不要回來,透露一下消息會死啊!

        巫仙消失在她眼前之前,又落下一句話,「那兩個人要謀奪你的酒莊,要你當妾!」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5 07:57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出手趕惡人

        米玖樂把巫仙的話放在心中,帶著歡歡冷著臉視若無睹的自江承恩與許沛芸面前走過去。

        「羋九兒!」江承恩喊住她。

        米玖樂嫌棄地睞了兩人一眼,不想理會,徑自取出大門鑰匙。

        「羋九兒,我今天來是有事情跟你談。」她那裝作不認識,冷眼瞥來的眼神讓江承恩心底很不舒服。

        她將鑰匙插進鎖頭裡,卻不急著打開,微側著身子下逐客令,「我沒事跟你們談,你們可以走了。」

        「就是,這裡不歡迎你們,你們趕緊滾!」歡歡不斷揮著手趕人。

        「放肆的賤婢,這裡豈有你說話的分,插什麼嘴!」江承恩朝歡歡怒喝。

        「江承恩,打狗且看主人,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的丫鬟!」米玖樂凜冽的盯著他。

        「九兒,這個丫鬟不懂規矩,你一向心軟,才會讓膽大妄為、不懂得尊卑的丫鬟爬到頭上,我是在幫你教訓她。」江承恩連忙解釋。

        「就是啊,姊姊,這種奴婢最要不得了。」一旁的許沛芸趕緊幫腔。

        「歡歡做得再不好也還有我這個主人會管教,何時輪到你們兩個外人了?搞清楚,你們現在踩的是我米家的地,不是你們江家!」方才是羋九兒,現在是九兒,變得可真快。會從江承恩口中聽到九兒二字,簡直就是天要下紅雨,為了達成目的,他真是什麼鬼話都能說。

        「對,搞清楚你們踩在誰家的土地上。」歡歡助陣。

        被主僕倆這樣嘲諷,江承恩臉面有些掛不住,一股怒火在胸口隱隱燃燒。

        深知他性子的許沛芸,袖下的手不動聲色的拉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小不忍則亂大謀。

        江承恩猛然回神,火速壓下心頭怒火,該死,差點就誤了大事。

        「九兒,你還在為當日之事生我的氣嗎?」江承恩對米玖樂扯出一抹看起來十分溫文儒雅的淺笑。羋九兒在江家那段時間,只要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是中了蠱一樣被深深迷住,因此他對自己這笑容很有信心。

        「你有病嗎?有病就要看大夫,不要到我這裡犯花痴,我這裡沒藥。」米玖樂自然知道江承恩的用意,她又不是羋九兒,哪會被那種虛偽得要死的表情給勾引得不知天南地北。

        米玖樂的回應讓江承恩傻眼,更多的是覺得受到污辱,想發火痛罵,但想到兩人今天前來的目的,只能捻熄心頭那把火。

        原先一臉防備地盯著他們的歡歡,此時笑得前俯後仰,「就是啊,有病就要看大夫,到藥堂抓藥,我們這裡只賣酒,不賣藥。」

        江承恩裝作沒聽到,只問道︰「九兒,看在為夫大老遠來這一趟,不請為夫進去喝杯茶嗎?」

        米玖樂驚詫的瞪大眼,下巴都差點掉下,而後自鼻腔發出一記鄙夷輕哼,「哼,為夫?你的臉呢?多日不見,你的臉皮倒是增厚了不少,堪比城牆了,毀人名節的本事也增長不少啊。」

        「九兒,你還在氣為夫當時一怒之下所做的錯事嗎?為夫在這邊跟你賠不是。」他放下身段鞠躬作個大揖。

        米玖樂索性將鎖頭上的鑰匙抽下,不開門了,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感情道︰「你我早已和離,兩人之間已無任何瓜葛,請你不要這麼不要臉的自稱是我丈夫。」

        「九兒,為夫說的都是事實。即使已經和離,可你我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好歹夫妻一場,我對你自稱為夫有何不可?」

        「江承恩,我想你大概是嬌妻在懷樂不思蜀,忘了你曾經做過的事情。一夜夫妻?恕我提醒你,我們之間一夜都未曾有過,連喝交杯酒、掀蓋頭都沒有,所以不要盡往自己臉上貼金,這樣會讓我覺得很噁心。」米玖樂嘲諷著江承恩的同時,心下將羋九兒給罵得半死。

        不斷聽到江承恩喊她九兒,她都快吐了,真不知道羋九兒眼睛怎麼長的,竟然會死心塌地喜歡這種人渣。

        「九兒,你還是我江家媳婦,只要有這個名分在,為夫永遠可以自稱為你夫君。」

        「你是腦袋有問題嗎?要我提醒你幾次?我們已經合離,再也沒有一丁點關係。現在請你離開,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

        她抄過放在門邊的掃帚,大有只要他敢向前越雷池一步,她就用掃帚打得他腦袋開花的氣勢。

        江承恩瞪大眼睛愕然看著剽悍的米玖樂,這個一點大家閨秀氣質都沒有的女子,簡直跟個悍婦沒兩樣,會是那個文文弱弱、自卑又膽小的羋九兒?這轉變實在太大,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九兒,為夫已經到府衙注銷我們的和離關係,你還是江家媳婦,這樣拿著掃帚不讓為夫進門,可是犯了七出之條。」

        「注銷?你當律法是擺設嗎?說注銷就注銷,說離就離,說和就和,衙門是你江家開的不成!」米玖樂鄙夷冷笑了聲,語氣裡滿是嘲諷。

        「為夫說的句句屬實。」

        「官老爺同意了嗎?沒將你打出衙門?你想騙我可沒那麼簡單,當初我到衙門注銷我與你的婚姻關係時,就已經將所有嫁娶與和離的條文問得一清二楚,你那一套也許可以騙騙無知的小姑娘或是村婦,但不要拿到我面前班門弄斧,那會讓我覺得你很可笑。」

        江承恩臉色微變,該死,這女人何時變得這麼精明,油鹽不進,竟然還懂得律法。

        既然這點騙不了她,那就改用親情戰術,江承恩即刻搬出江家兩老,「九兒,即使你不看過往的夫妻情分,總得看在爹娘的份上吧?你在江家時爹娘從未苛待你,對你甚至比對我這個兒子好,直到現在他們依舊認定你才是江家唯一的媳婦。」

        對於他的厚顏無恥,米玖樂快要抓狂了。

        那幾年江家兩老雖然未曾苛待過舉九兒,但對待羋九兒這個原主也是不冷不熱的,可不像江承恩口中那般疼愛原主。

        羋九兒在江家那幾年,因為江承恩授意的關係,江家下人們沒有一個當她是少夫人,不時在言語上污辱她,就連倒夜香的下人也能上前踩她一腳。

        江家兩老知道這些事情,更知道其中原因,卻從未制止下人們,只是冷冷地看著她被下人們欺負,不為她說句話或是懲治下人。唯有每個月給羋九兒的月銀不少,算是心中有愧,補償她得不到兒子的關愛以及下人們對她的欺凌。

        所以跟她說江家兩老有多麼疼愛羋九兒,呵呵,騙鬼吧!

        她就看看江承恩跟許沛芸這麼賣力演這一齣戲,到底是想怎麼達成目的吧。

        「說吧,看在你爹娘的面子上,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你們一直纏著我說一些連自己都噁心的話,究竟要做什麼?」

        她毫不留情面,直接戳破江承恩的假面孔,這簡直就是直接在他臉上扇兩巴掌,讓他覺得臉面掛不住。

        「九兒,這事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說吧,在大門口談私事似乎不太好。」

        「我家只有女眷,不方便讓你一個外男進入,你有什麼話直接在這邊說就可以了。」

        「九兒,為夫並不是外男!」

        「你是耳朵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所以才聽不懂人話?」她磨了磨牙,「若是聽不懂,麻煩你去找個聽得懂人話的來,我不與傻子說事。」

        竟然罵他是傻子,江承恩氣得不輕,怒氣臨爆發前想到樂仙酒坊白花花的銀子,又硬生生將怒火按下。

        近期江家產業虧損得厲害,尤其是一直被視為金雞母的君悅客棧,附近連開了三家新客棧,不管是住宿品質抑議酒菜皆在君悅客棧之上,吸引了不少人入住吃飯,導致君悅客棧近半年來每月虧損數千兩銀子。

        據他調查,這三家客棧最吸引人的特點是美酒,所供應的水酒讓人難忘,客人因此不斷回流,而負責供應他們酒水的就是樂仙酒坊。

        既然樂仙酒坊的主人是羋九兒,那一切都好辦,他甚至能將這一切收攏在自己掌心中,讓他江家產業再創高峰。

        想到這裡,江承恩咬了咬牙,道︰「我給爹娘去了信,爹娘讓我將你帶回家。」

        「抱歉,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米玖樂一度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

        「爹娘要我帶你回江家,讓我轉告你,你永遠是江家的媳婦。」

        「是的,姊姊,爹娘要你回家。」一旁靜靜看著他們唇槍舌戰的許沛芸附和著。

        「閉嘴,我爹娘只有生我一個女兒,請你別亂認親,我沒有你這種妹妹,你這聲姊姊我也擔不起。」米玖樂語氣嚴厲地怒喝。

        「夫君。」許沛芸委屈地靠到江承恩身上,拉了拉他的衣袖,無聲訴說著她的委屈。

        「想哭回你江家去哭,要我跟你們回江家去,不可能!」

        「羋九兒,難道爹娘的話你不聽了!」看到心愛的女人受了委屈,江承恩壓抑的怒火頓時升騰,對著米玖樂怒喝質問。

        「笑話,那是你父母,可不是我父母。」米玖樂雙臂抱胸,鄙夷的睞著他,「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們要用什麼身分將我接回江家?正妻?若我是正妻,你身邊這個心愛女人又要用什麼身分待在江家?」

        她這麼一問,江承恩踉許沛芸的眼神有些閃躲。

        米玖樂將兩人的異樣看進眼底,冷笑了聲,「怎麼,不敢說了?」她繼續道︰「若是我沒猜錯,是讓我回去當妾,然後以女人不宜外出做生意為由,接收我的酒坊,讓我往後沒日沒夜的釀酒,將酒坊收入收進自己口袋,供你們這對不要臉的男女吃香喝辣,幫你補平所捅下的錢坑。」

        她似笑非笑的盯著神色不自然,帶著心虛的兩人。

        巫仙說的果然沒錯,這一對奸夫淫婦覬覦著她的酒坊,想空手套白狼,利用男色讓自己為他們做牛做馬。

        「你們的臉皮怎麼這麼厚,不要臉,連前妻的財產也覬覦,江承恩我真是瞧不起你!」

       江承恩惱羞成怒,朝她怒喝,「羋九兒,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你不過是爺看不上的女人!」

        「我還真感謝你的看不上之恩。」米玖樂故意盈盈一拜,將江承恩的臉打得劈啪響。

        「你!」為了達到目的而隱忍的假面被拆穿,一向心高氣傲的江承恩受不了這污辱,向前舉起手就想賞她一巴掌,「你這賤人,當時為了爬上我的床不惜對我下藥,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我!」

        就在他那一巴掌要落在米玖樂臉上時,舉在半空中的手掌沒有任何預警地被一支羽箭射穿。

        「啊!」

        尖叫聲拔地而起,將停在附近樹梢與屋簷上的鳥兒給嚇得振翅高飛。

        江承恩跌坐地上,抱著被羽箭射穿的那隻手,痛苦的發出哀嚎,「痛啊!」

        「夫君!」許沛芸也被突如其來的羽箭給嚇得腿軟在地,跪爬到在地上打滾的江承恩身邊,驚恐地喊著。

        這時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傳來——

        「滾!」

        消失好些天,沒有一絲音訊的戰慕寒出現在眾人面前,周身散發著凜冽之氣,厭惡地盯著江承恩,「不要再讓我說第三次,滾!」

        他銳利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即將身死的獵物一樣,江承恩根本忘了痛,冒出一身冷汗,不停顫抖,「走……我走……」

        被戰慕寒這一身氣勢差點嚇尿的許沛芸吃力的扶起江承恩,跌跌撞撞地走向馬車。

        就在他們準備爬上馬車之時,戰慕寒語帶威脅的補充,「敢再打她的主意,我會直接射穿你的咽喉。」

        「不……不敢……」兩人邊求饒邊跌跌撞撞的上了馬車。

        早巳被嚇得全身癱軟的車夫好不容易才找回一點氣力,連忙將馬車往鎮上趕,一刻也不敢耽擱,就怕會受到牽連。

        江家馬車啟程不久,一隻黑色烏鴉遠遠跟在他們車後。

        馬車經過一處大水塘時,只聽見「嘎嘎嘎」的烏鴉叫聲,之後整輛馬車不知怎麼的摔進了一旁的大水塘裡。

        這事米玖樂跟戰慕寒都不知道,就算知道,米玖樂也只會難得稱讚一聲「巫仙,幹得好」。

  *             *             *

        戰慕寒見馬車消失在眼前,轉身似笑非笑的看著還一手拿著掃帚的米玖樂。

        被他那意味不明的眸光瞅得有些尷尬,她撇過臉避開,「謝了。」

        「不客氣。」他想到剛剛的情況,不解的問道︰「你是怎麼招惹上那種無賴的?」

        「那人渣是我的前夫。」

        「前夫?」聽到這兩個字,戰慕寒那對好看的濃眉不自覺擰起。

        「是的。」

        他銳利眼陣上下瞅著她,「看來你的眼力不太好。」

        米玖樂僵著嗓子為自己辯解,「瞧你這什麼眼神跟語氣,青蔥歲月裡誰沒遇過幾個渣呢!」

        「我並沒有。」

        「那是你好命啊,沒有人逼婚。」

        不過這麼說也不對,當初好像是羋九兒上趕著嫁過去的,若是她當初不去江家,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更不會魂斷江家。

        但回頭想想,古代保守的思想跟觀念,羋九兒在父親死後不投奔未婚夫家找個依靠,又沒有什麼生活能力,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甚至可能引起一些歹人覬覦。

        「連天皇老子都不能主宰我的婚姻。」

        「你厲害!」米玖樂朝他豎起大拇指,拿出鑰匙打開大門,邀請道︰「戰大哥,你要不要進來坐坐?你離開許多天,家裡應該沒有茶水,灰塵也多,先進來喝杯茶吧。」

        「我比較想喝酒。」出門在外這些天,所備的酒早已喝完,這兩天噩夢又開始纏著他,逼得他不得不放棄進行到一半的事情提早回來。

        「沒問題,包你喝到醉。」她讓開身子讓他進入。

        「我並不是貪杯的人。」他替她將空酒壇提進屋。「你又上山灌酒?」

        「是啊,酒坊的生意愈來愈好,我擔心屆時竹酒不夠賣,所以再去灌一點。」

        「明日我有空閒,可以幫你種竹酒。」

        「這怎麼好意思。」

        「拿酒抵工錢即可,不用不好意思。」

        鄰居這麼上道,真是合她意啊。「你都這麼說了,我當然就順你的意。」

        「對了,那兩人是來做什麼?」米娘子跟那個男人的關係讓他感到很不舒服,還有些擔心,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她這個會冒犯到隱私的事情。

        「他們想來接收我的酒坊。」她也不隱瞞。

        「接收你的酒坊?」

        她用力點了下下顎,「是的,真不知道他們哪裡來的臉,先是想用美男計將我騙回江家……」她毫不介意的將方才的事情告訴他,「……就是這樣,多虧你那支箭,否則他還真不知道會糾纏到什麼時候。」

        「你不難過?」他試探問道。

        「難過?我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與那渣男再有任何瓜葛,怎麼可能為他難過!」

        聽到她說的,他本被陰霾籠罩的心情瞬間陽光普照,但想到自己這一陣子忙得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無法時時刻刻待在家裡保護她,他有些鬱悶,只能提醒她一番,「你前夫既然肯低聲下氣回來找你,絕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你必須提防,尤其我不在家時,你家的門最好上閂,除了真的來買酒的,不要隨意讓人進入。」

        「我猜測他們原本應該是要來談生意,知道我是樂仙酒坊的東家後就改變心意,想要利用以前的關係吞了我的酒坊,還要我為他們賣命,於是打著我前公婆的旗幟要我回去。不過經過你今天的警告,按照江承恩欺善怕惡的性子,我想他們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

        她想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按照他所建議的做,「不過你要是出門,我還是會把我家大門閂好的。」

        「記住。」聽到她的承諾,他放心多了。

        「我一定牢記,你不用擔心。」被人這樣關心的感覺還真不錯。

        「對了。」他滿嘴嫌棄的問道︰「你父母怎麼把你許配給那種男人?」每每想到這事,他心頭就煩躁不已,趁這時候問清楚也好。

        「我跟他是娃娃親,這婚事是他家為了報恩硬求的,並不是我同意的姻緣。」她聳了聳肩,「當初我找上門時,他若是告訴我他已有喜歡的女子,我會同意退婚的,而不是讓他娶了我卻把我當成仇人對待,我甚至差點死在江家……險些死一回,讓我看清也想通了很多事情,所以提出和離,帶著歡歡回到這裡。」

        其實她說的是她的想法,並不是羋九兒的心境。

        她在戰慕寒面前是個果決而大剌剌的女子,若是將羋九兒為江承恩所做出的卑微犧牲說出,他肯定會對她性情突然改變這事感到詭異跟奇怪。

        「差點死去?」

        「是的,為了娶平妻的事情,我差點被江承恩打死。」她雲淡風輕的說著,好像事不關己。

        她雖是輕描淡寫,但光聽說她差點到地府報到,便可以知道她所受到的折磨不是一般人可承受的,一想到這裡,便有一股無名火從戰慕寒心底湧起,他忿忿道︰「那一箭便宜他了!」

        她勾起一抹燦爛笑容,「他應該過不久就會得到應得的報應,我們且看吧,有時候讓仇人死得太快不是一件好事。」

        他愣怔了下,隨即認同她所說的,朗笑一聲,「你說的沒錯,不過你如何得知他將得到報應?」

        「我對江家還是有些了解的,尤其是江承恩。他雖是商人,卻愛學文人附庸風雅,骨子裡看不起商人,更別提出門與人談生意,今天他會親自出馬,表示江家可能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難關。對於一個學什麼不像什麼,沒有一樣專精的人,在生意場上遲早被人玩死,我等著看他摔死的那天。」

        只有看著意氣風發的他為了拯救下滑的生意焦頭爛額,被折磨得精疲力盡,最後失去一切,這樣才能替羋九兒出了積壓在她心中的那口怨氣。

        「的確,這我認同。」

        這時,歡歡已經自地窖搬出一壇梅子酒,「戰爺,這壇梅子酒是這批釀制的第一壇,小姐特地留給您喝的。」

        「第一壇,這怎麼好意思。」

        「別不好意思,有你在,我可是少了不少麻煩,這是應該的。」米玖樂道。

        「戰爺,小姐說了,往後親手釀的第一壇酒都要留給您。」

        歡歡對戰慕寒愈來愈崇拜了,對他的景仰簡直有如滔滔江水一樣綿延不絕,認為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保護他們小姐。

        她雖然時常少根筋,但是還是看得出自家小姐跟他之間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想著小姐一定是心裡感動,才會提出要將親手釀的第一壇佳釀留給戰爺,小姐分明是對戰爺的感覺不一樣。

        現在只差點破了,要是小姐跟戰爺真能如她所希望的,那就太好了!不過很奇怪耶,她這麼遲鈍都看得出他們互相有那麼一點意思,怎麼當事人就沒看出呢?

        米玖樂沒想到歡歡竟然把這特別的舉動告訴戰慕寒,有些尷尬,紅著臉朝著她低喝了一句,「歡歡,就你話多,快去做午膳,今天多炒兩個菜,留戰大哥吃飯。」

        「奴婢這就去,戰爺,麻煩您先陪我們小姐聊天啊。」

        戰慕寒心底不自覺浮上一抹喜悅,眼底閃著異樣的光芒,直瞅著有些羞澀,別過臉不好意思看著他的米玖樂。

        他想到梅縣數百年的一直傳承的習俗,心下似乎有一點了然,勾了勾唇角,「玖兒,我很高興。」

        「高興?高興什麼?」她有些不解的問道。

        戰慕寒輕笑了聲,「你不知道梅縣的習俗嗎?」

        她搖頭,「踉我還是釀酒有關係?」

        「都有關。」

        「快跟我說!」

       「先答應我,以後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喝整批酒中你親手釀的第一壇。」

        她秀眉打結,「為什麼?」他這帶著一抹邪肆的微笑讓她心好慌啊。

        他突然伸手拉過她,將她圈在自己胸懷之中。

        這舉動雖不至於嚇到她,但也讓她俏麗迷人的臉蛋上布滿紅暈,她僵硬斥責,嗓音裡卻帶著一抹嬌軟,「你做什麼?趕緊將我放開……」

        戰慕寒食指勾起她的下顎,逼著她不斷轉動的眼眸與他深邃如浩瀚星海的深眸對視,「玖兒,梅縣數畝年來一直傳承著一個習俗,就是女子有了心儀對象後,可以親手釀製一壇酒送給心儀的對象,向對方表達心意。男方若是接受了那一壇酒,就表示他接受女方的心意,可以結兩姓之好。」

        她登時瞪大眼睛,驚駭得說不出話,難怪戰慕寒聽到歡歡說是親手釀的第一壇酒時會笑得那麼賊!

        「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也願意接受。」

        米玖樂頓時覺得自己頭頂有好幾隻烏鴉在飛,她竟然傻不攏咚的把自己賣給了戰慕寒……

        天啊,好想哭啊!

        有沒有辦法把他喝下的酒全討回來啊?



【第十二章】  醉後強吻

        米玖樂的視線落在滿山遍野的粉色之中,滿山遍野的櫻花,清風拂過,花瓣自樹梢飄落,宛若人間仙境。

        她驚艷的朝絢爛綻放的櫻花海走去,微微抬手讓花瓣落在她的手中,「好美,我竟不知道後山還有如此美麗的櫻花林……」

        見她驚喜的神情,戰慕寒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低沉的嗓音透著淡淡的寵溺,「喜歡嗎?」

        櫻花雖美,但在他眼中,她才是那道最美的風景。

        「喜歡。」她眉開眼笑的看著他,左右張望了一下,並沒有他人前來的足跡,便問︰「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櫻花林?」

        「狩獵時無意間發現的。」看她如此開心,一種難以言語的滿足與喜悅在心底蕩開。

        「不過,最讓我驚奇的是現在已經開始轉熱了,竟然還有櫻花。」

        「也許是因為這裡地勢較高,氣溫比山下還要低不少,因此櫻花仍然盛開。」

        她舉高雙手開心地在翩翩飛舞的櫻花雨下轉圈,金色陽光透過樹椏縫隙傾灑而下,光芒伴隨著櫻花瓣灑在她身上,讓她美得不似凡人。

        看著她如花一般美麗的笑顏,「歲月靜好,有她相伴足矣」的念頭在戰慕寒腦中浮現。

        「這麼說,應該還沒有人到過這裡?」

        「也許,不過動物們肯定來過。」

        她席地而坐,轉過頭眸光瀲灩地看著他,「戰大哥,謝謝你帶我到你的秘密花園。」

        戰慕寒輕笑一聲,徐徐來到她身邊坐下,「我樂意同你分享一切。」
   
        聽到這話,米玖樂心跳突然亂了節奏,一抹紅暈悄悄渲染了她的臉蛋。

        戰大哥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思緒因這句話一片紊亂。

        「怎麼愣住了,在想什麼?」他問道,低沉的嗓音有著惑人心神的能力,漆黑如海的深邃眸子勾引著人的心魂。

        她看著他俊臉上那淡淡笑容,愣愣道︰「沒……沒什麼……」

        清風拂過,淡淡的櫻花香彌漫在兩人之間,一絲絲曖昧甜膩的氛圍在兩人之間流動。

        她連忙壓下心頭那抹紊亂,閃避他的眼神,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此情此景若是配上一壺美酒,就是人間一大美事了。」

        「想喝酒?」

        「不,只是想要有壺美酒應景。」在這片粉紅色的天空下,怎麼連想法都變得羅曼蒂克了?米玖樂不自覺感到好笑。

        「等著。」他起身朝另一處走去。

        看著他的昂然背影,她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可別跟她說真的有酒。

        「你這臭丫頭,竟然偷偷跑到山裡頭來,讓本巫仙一陣好找!」

        氣氛如此美好,當她沉醉在這片粉紅色爛漫時,竟然有個非常不和諧的聲音竄進腦海裡。

        她皺著眉頭看過去,就看到破壞著這片粉紅的黑點停在她頭頂的枝頭上,頓時不悅的低喝,「你跟過來做什麼?」

        「你不要自己過得開心就不管任務好嗎!」

        「什麼任務,不就是醉生夢死嘛,我可是很努力的在釀酒,不敢將自己的老本行給忘了。」

        「你!」醉生夢死?虧她說得出口,巫仙氣得差點從樹梢上掉下,扯著嗓子對著她大吼,「就算鐲子現在不能用,你還是應該去試著尋找戰神啊!」

        「什麼戰神?我有答應你們這群詐騙集團去找戰神嗎?要找你自己去,別賴上我!」丟給她一個不能用的破鐲子,其他線索半點沒有,她是要怎麼找?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你難道不想回天庭了?」

        「你捫心自問,我們回得去?」她睞他一眼,「別自欺欺人了。」

        她好不容易修成仙,卻被他們給踢下凡間,美其名找什麼戰神,實際上呢?

        哼哼,大家心知肚明,根本找不到,既然沒辦法回到天庭,那她又何必浪費時間?當然要把握當下,好好揮霍一把青春。

        兩人用意識溝通,但是附身在烏鴉身上的巫仙還是扯著嗓子尖銳地叫著,當戰慕寒提著一壇酒回來,看到的便是一隻烏鴉不斷對著米玖樂嘎嘎叫。

        一細看,那不是時常待在米玖樂家屋簷下的那隻烏鴉嗎?竟然還能跟到這裡!

        他一邊眉尾微微挑起,朝他們走去,「牠怎麼會從你家跟到這裡?」

        「你認得他?」米玖樂有些詫異的問道。

        「牠腦門上有一根白羽毛。」他指著巫仙腦門上那一點白,「我曾經看過牠倒在你家的院子,旁邊還有一個歪倒的酒壇,想來是醉倒,所以對牠印象深刻。」

        她睜大眼朝著巫仙瞪去,「吼,原來是你,我還想說怎麼不時會有酒壇被弄例,我還以為是野貓半夜跑進來撞翻的,原來是你這隻偷酒賊!」

        被這麼罵,巫仙一點也不覺愧疚,張大長長的烏鴉嘴,睨著米玖樂,「本巫仙要喝你這小酒仙釀的酒是你的榮幸,好心幫你試試味道,你這釀酒技術跟天庭酒仙還差得遠呢,酒仙釀的才叫瓊漿玉液,你釀的根本稱不上酒,簡直就是馬尿!」

        「那你還喝得哪麼爽,你偷喝幾次了?」可惡,竟敢說她釀的酒是馬尿,改天她真的去弄壺馬尿來讓巫仙喝個夠!

        一旁的戰慕寒微瞇著眼眸看著這一人一烏鴉之間的互動,感覺像是在吵架,心底不由得升起一抹疑惑,他們似乎懂得對方的意思?

        「玖兒,需要我幫你解決這隻烏鴉嗎?」他個子高,伸手一把抓住巫仙的脖子,強勁的力道差點把巫仙的脖子捏斷。

        巫仙痛苦的發出斷斷續續的嘎嘎聲音,氣急敗壞的對米玖樂怒吼著,「臭丫頭,還不快叫這粗人把本巫仙放開!」

        「為什麼我要叫他把你放開?你死了正好清淨點,反正凶手不是我,有人代勞我還樂著呢。」

        「你知不知道害死一個仙人,這個粗人會遭到什麼樣的懲處?你不想害他魂飛魄散就快點叫他放手!」

        「有這麼嚴重?」

        巫仙用僅存的一口氣吼道︰「你可以不相信!」天帝啊,他要斷氣了!

        米玖樂雖然討厭巫仙,但沒有想要讓無辜的人受到牽連,趕緊喊道︰「慕寒,你放開牠,這隻烏鴉雖然討厭,不過牠一路跟著我來到梅縣,多少還是有一點感情的。」

        戰慕寒睞了差不多要斷氣的烏鴉一眼,有些嫌棄的將牠往旁邊的地上一丟。

        巫仙被摔得頭暈腦脹,眼冒金星。

        他堂堂巫仙,曾幾何時遭過這種對待,在天庭,哪一個仙人不對他恭恭敬敬,就連天帝也要敬重他三分,結果下凡竟被這五大三粗的粗人如此對待!

        真是落難鳳凰不如雞,不,是落難神仙不如鴉,他心裡苦啊!

        「你手上提的是酒?你從哪裡變出來的?」米玖樂睞了眼巫仙,看他還能發出聲音,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注意力就落在了戰慕寒所提的那壇酒上。

        「我去年用櫻花瓣釀的,嚐嚐。」

        「你也會釀酒?」她眸光頓時一亮,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一般農家哪戶不會釀點小米酒、糯米酒之類的,差別在於粗釀與精釀,我不過是扛兩壇白酒上來,把洗淨的接花跟糠秕進去,然後埋到土裡,就這樣。」他聳肩簡單說著,打開酒壇封口。

        這酒開封時,一抹香醇的酒味瞬間彌漫她的鼻腔,讓她差點就醉倒在這濃郁的酒香中。

        戰慕寒拿過方才到竹林裡砍下的竹子,當成酒杯,給她倒了杯櫻花酒。

        她驚喜的看著從酒壇裡倒出來的酒液,「好香……」

        「我釀酒的手法沒有你好,但應該還是能喝的。」

        「慕寒,你謙虛了,光聞這味道我就知道是好酒。」她舉高竹杯敬他,「謝謝你今天帶我來這裡,還有一切,敬你。」

        他深邃的瞳陣漾著淡淡的淺笑,回敬她。

        櫻花酒一入口,米玖樂眸光一亮,對著他豎起大拇指,「好喝,櫻花特有的香氣瞬間蔓延在唇齒之間,清香芳醇,一般農家可釀不出這等好酒。」

        真是令她想不到,戰慕寒也是釀酒的一名好手。

        戰慕寒嘴角微勾。

        在軍中那幾年,有名跟他交情不錯的同袍家中世代釀酒,同袍自然也習得一手好技術。

        一次同袍身受重傷,他拚死將同袍從戰場上救回,療傷期間同袍便把不對外傳授的家傳釀酒術教給他,報答救命之恩。

        那名同袍因為受傷不能再上戰場而退役,至今人不知道在哪裡,但教給他的釀酒技術他仍記得。

        戰慕寒回憶著當年的同時,米玖樂已經喝完一杯,自動為自己倒第二杯。

        他連忙提醒,「這酒喝著清香,後勁卻極大,不可貪杯。」

        「我酒量可是很好的,不要小瞧我。」她美眸睞他一眼,「否則我怎麼釀酒。」

        「我從未小瞧你。」他淡淡揚著唇角,靜靜地凝視著她。

        「算你有眼光。」她朝他挑了挑眉。

        她面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媚惑,戰慕寒突然覺得自己還未喝酒就已經醉倒在她的風情中。

        他自喉間發出一聲輕笑,算是認同她說的。

        這時,一記尖銳的叫聲打破圍繞在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

        「臭烏鴉,你是嫌命太長,忘了方才的教訓嗎?」米玖樂皺眉盯著巫仙。

        只見巫仙不斷用翅膀指著她手中的竹杯,又指指酒壇,急躁的道︰「酒,本巫仙要喝酒!」

        她嘴角劇烈一抽,屈指很不客氣的朝牠頭頂彈去,「你一隻烏鴉喝什麼酒,不怕當醉鴉!」

        巫仙見她一點也沒有讓她喝櫻花酒的意思,氣急敗壞地又叫又跳。

        一旁的戰慕寒見了巫仙的動作,隱隱明白他的意思,心下覺得這隻烏鴉實在是有些邪門,但還是拿過一望竹杯替烏鴉倒了杯櫻花酒,推到牠面前,「給你。」

        他是第一次看到會要求喝酒的烏鴉,希望牠喝醉後別滿天亂飛嘎嘎吵人才好。

        巫仙看著滿滿一杯櫻花酒,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個粗人還挺上道的,不錯,就是粗魯了些。

        他低頭喝了一大口,帶著芬芳的櫻花酒入喉,他頓時忘卻方才的不愉快,心情舒暢,覺得這酒實在好喝,咕嚕咕嚕沒兩下便將酒喝得一乾二淨。

        戰慕寒見狀又替巫仙續上。

        巫仙心裡滿意極了,決定日後不再詛咒戰慕寒了。

        空氣中彌漫著帶著絲甜味的酒香,與漫天粉紅櫻花融為一體,酒香花香逐漸迷醉人心……

        約莫三刻鐘後,米玖樂雙頰酡紅,眼神迷離的看著戰慕寒,突然覺得他那雙深眸好漂亮,宛如浩瀚的大海,好想沉醉……

        她肯定是醉了,醉在他深邃的雙眸裡。

        就在她這麼想時,戰慕寒關心的要將她手中的竹杯拿下,「別喝了,你醉了。」

        她揮開他的手,伸手拿過竹杯,「我沒醉,我千杯不醉。」

        「通常說自己千杯不醉的人都已經喝醉。」他輕笑著,眼底透著一絲寵溺,看著她因酒醉顯得嬌憨可愛的表情。

        「沒有!」米玖樂語氣篤定,瞪著他,不只給自己,也給他倒了杯酒,拉著他胸前的衣襟,執拗的說著,「來,繼續,乾了!」

        還說沒醉,這凶悍的俏丫頭平日裡素來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看她現在這不怕死的動作就能肯定她喝醉了。

        「把酒給我,乖,你不能再喝了。」他一邊哄她,一邊拿走竹杯。

        米玖樂俏臉漫上了一抹慍色,圓瞪著迷濛的杏眼,不滿質問,「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的酒給喝光,所以不讓我喝?」

        「不是,這酒我給你收著,改天再喝,姑娘家不要一口氣喝這麼多酒。」他耐著性子哄著她,「瞧你這樣子,再繼續喝下去就成個小醉鬼了。」

        「我是仙子,叫我仙子!」她負氣的命令。

        仙子,都讓他叫她仙子了還說沒醉。

        「你再不把酒給我,小心我代替月亮懲罰你!」

        「代替月亮懲罰我?」這是什麼鬼?

        「對!」她用力點著頭。

        「怎麼懲罰?」他有些好奇的問道。

        「什麼?」她搖頭晃腦,皺著眉頭用力想著。

        「怎麼代替月亮懲罰我?」醉酒的她憨態可掬,讓他興起了一絲逗弄的心思。

        她瞅著他那雙明亮的黑眸,眼睛突然一亮,雙手用力拽住他胸前的衣襟,「像這樣。」她整個人驟然撲向前,吻住他揚著好看笑容的唇瓣。

        女子的甜美氣息瞬間籠罩他周身,唇齒間彌漫著香醇的酒香與誘人的檀口幽香。

        戰慕寒驚駭的瞪大了眼,從未意料到醉酒的她竟然如此大膽,當下第一個反應便是要將她推開,即使她醉了,他也不能藉機輕薄她。

        但當她探軟紅舌挑逗著他緊抿的唇瓣,他如遭雷擊,當下腦子一片空白,一抹顫栗自腳底直竄腦門,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彷彿火苗般瞬間點燃他枯寂荒蕪的情感草原……

        他一手扣住她織細的腰身,一手扣在她的後腦勺上,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用炙熱的吻霸道地吮著她,輾轉反側,品嘗著令他瘋狂的甜膩味道。

        一旁的巫仙睜著醉眼愕然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想到非禮勿視,趕緊用著兩隻短短的翅膀摀著一雙綠豆眼,但耐不住好奇心,還是不時從翅膀縫隙偷瞄。

        米玖樂被吻得渾渾噩噩,幾乎喘不過氣來,捶著戰慕寒結實的胸膛抗議,他這才意猶未盡的鬆開她。

        她用力喘著大氣,待呼吸感到順暢,便用一雙燃燒著火焰的美眸怒瞪著他。

        戰慕寒俊眸有著一絲愧疚,看著憤怒的她,心下懊惱地罵著自己,怎麼可以趁著她酒醉輕薄她!可……她的味道太過誘人,他根本無法克制……他終於嘗到什麼叫失控……

        米玖樂忿忿的自鼻腔裡噴出熱氣,食指直指著他,「你怎麼可以搶我的工作!」

        「搶你的工作?」

       「該懲罰的人是你,為什麼會是我?你很不乖!」她氣呼呼的指控他,那語氣就好像被欺負了,不甘心要找回場子一樣。

        戰慕寒努力理解她的意思,不一會兒終於明白,「我搶了你的工作,那你想怎麼懲罰我?」

        他的雙肩猛地被她按住,毫無預警的,嬌嫩誘人的紅唇再度覆在了他熾熱的唇瓣上,狠狠的吻了兩下。

        醉醺醺的她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他,「我什麼東西都吃,就是不吃虧,你敢搶我的工作,我就要討回來,還要追加利息,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惹我!」

        「原來玖兒生起氣來這麼凶焊。」戰慕寒笑著,心道︰我等著你來懲罰我。

        「聽到沒有,還敢不敢!」他那調笑的神情分明就是在挑釁她,她再度拽緊他的衣襟,噘著嘴滿臉嚴肅地質問。

        「敢。」

        「你!」

        驀地,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戰慕寒那張俊逸臉龐突然出現在她上方,她的身子好像還被什麼壓制住。她皺著眉頭左右張望了下,拍了下他的手臂,「戰慕寒,你壓著我做什麼?趕快起來,否則……」

        「否則怎麼樣?還要代替月亮懲罰我?」語落的同時,他的唇已經覆在她嫣紅唇瓣上。

        清冽的男人氣息與女子甜膩香氣融合,與櫻花若有似無的淡雅香氣溫柔交纏……

  *             *             *

        細碎的晨光從樹梢宣泄而下,斜照進靜謐的屋內。

        金色光芒隨著搖崗的樹梢上下跳躍著,照在沉睡的米玖樂臉上,擾了她的美夢,讓她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地想阻擋頑皮的光芒,卻效果不佳,只好拉上被子將整張臉蓋住。

        她才正要繼續睡,窗邊就不斷傳來沙啞的烏鴉叫聲,讓她煩躁地用力掀開被子,「啊!」

        尖叫一聲後,她忿忿推開窗子,對著已經飛到樹上居高臨下盯著她的巫仙大吼,「你一大清早就在我窗外吵,是打算觸我楣頭嗎!」

        可惡,她正在作美夢,夢中她回到天庭,漫天的金光、雲彩與繽紛的彩虹環繞,有飄飄仙樂、宴會、仙酒和各種類型的男神……

        其中俊美得人神共憤,吸引著一大票仙子們愛慕的男神正是戰神,連她都是戰神的小迷妹……只是夢中這戰神怎麼、怎麼長得跟那個誰很像……她瞇著眸子仔細回想著難得的天庭美夢。

        現實中的天庭早已經沒有戰神,而夢中仙子們最想結為伴侶的戰神怎麼這麼眼熟?太可惡了,差一點她就要想起夢中的戰神是誰,可怎麼就是想不起來?

        窗外傳來歡歡的大呼小叫,「戰爺,您來了啊,用早膳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她頓時瞪大了眼睛,戰慕寒,她夢中的戰神竟然是戰慕寒!

        老天,在夢中,她對戰慕寒做了什麼事情?她好像、好像……強吻了他……

        她是有多麼覬覦戰慕寒啊,作夢強吻的對象都是他,這實在是太尷尬了,還好只是作夢。

        「你這個大色女,昨天竟然強吻了隔壁那個粗人!」

        巫仙的聲音猛地竄進腦海中,她兩眼一瞪,驚悚的看著巫仙,「你說什麼?抱歉,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次,謝謝。」

        「你強吻了隔壁的粗人。」

       她登時嚇傻了,不要啊,這種驚嚇她承受不了!

        好一會兒她才回神,愣愣地說著,「你騙我的吧……」

        「我堂堂巫仙,需要編你這個隨便一抓都一大把的小仙?」巫仙氣呼呼的對她吼道。

        「難道我夢到的是真的?」

        「比東海珍珠還真,你一共強吻了那個粗人三次!你這不知檢點的小仙,天庭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巫仙氣得用他其中一隻翅膀猛扇她的頭,「你這女流氓……」

        她眼角劇烈抽著,怎麼都無法相信自己會酒醉,還酒品不好的酒後亂性,輕薄戰慕寒。

        老天爺啊,給她塊豆腐一頭撞死吧。

        「虧你還是小酒仙,竟然會醉酒,真是丟盡了酒仙的臉。」酒仙的酒量可是無仙可比的,沒想到他的手下竟然這麼弱。

        「好啦,你吵死了,天庭、天庭,有本事你現在回天庭給我看啊!」她對著巫仙大吼一聲後,拉起棉被將頭蓋住,不再理會他,打算逃避這一切。

        「你以為躲起來就可以當作這事沒有發生過嗎?」

        哪裡知道巫仙非但不放過她,還飛到她頭上,對著躲在棉被裡的她不斷訓斥。

        米玖樂對強吻戰慕寒這事感到沒臉見人,不知日後怎麼面對他,正一個頭兩個大,巫仙又跟機關槍一樣在她耳邊亂吼一通,讓本就宿醉的她頭像是有針在扎,疼得幾乎要爆炸。

        忽然間,巫仙吵雜的叫聲戛然而止,一陣凌亂的振翅聲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

        米玖樂心下吁了一口氣,呼,終於停了,巫仙再繼續吵下去,她耳朵會聾的。

        她動了動身子打算掀開被子喘口大氣,卻感覺到床邊有個物體,而這物體……她心頭頓時浮現很不好的預感。

        被子猛然一掀,米玖樂見到一個昂藏身影就坐在床沿,與她四目相對。

        看清那張熟悉的俊顏後,她心下一陣哀嚎,不會吧,她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他啊……

        「醒了,頭會痛嗎?」戰慕寒似乎沒有看到她糾結的神情,徑自扶她坐起身。

        她抓了抓額頭,抱持鴕鳥心態,不想面對這個昨天被她非禮的男人,可是看著他坦然的神情,又不好不理他,「呃……疼……」

       「我讓歡歡替你熬了醒酒湯,喝下,一會兒頭就不疼了。」他端過床邊桌几上飄散著幾絲白煙的湯碗,遞到她唇邊。

        看著黑壓壓的醒酒湯,她眉頭更皺了,搖頭拒絕,「這醒酒湯聞起來……味道很奇怪……」

        「乖,喝了。醒酒湯雖然不好聞,不過醒酒效果很好。」戰慕寒像哄小孩一樣哄著她。

        她只好乖乖將那碗看起來很詭異的醒酒湯喝下,刺激辛辣的味道一入喉就嗆得她差點吐出來,戰慕寒卻好像已經料到這一點,因此一開始就將碗抵在她的嘴邊,讓她怎麼也吐不出來,又無法反抗,只能恨恨地瞪著他,大口大口地吞下詭異到極點的醒酒湯。

        當最後一口吞進喉間,戰慕寒鬆手的當下她立馬推開他,吐著舌頭猛乾嘔。

        「噁,這是什麼醒酒湯,怎麼那麼難喝,簡直要我的命。」難喝到她眼角都飆出眼淚,一邊扯著袖子擦拭,一邊抱怨。

        「這是軍中的醒酒湯,一刻鐘後就不會難受了。」戰慕寒倒了杯溫水讓她漱口洗去口腔裡的詭異味道。

        她怨慰的瞪他一眼,軍中那些大老爺喝的東西竟然拿來灌她,是把她當成男子漢了嗎!

        「乖。」他彷彿沒有看到她的憤怒,嘴角輕揚,揉了揉她有些凌亂的青絲。

        待口中那股怪味散去,米玖樂尷尬地別過臉,避開直勾勾看著她的戰慕寒,他這樣盯著她,是要她給他一個交代嗎?

        怎麼辦,她要打死不認帳還是提出賠償?或是聽聽看他的要求?畢竟毀人清白是一件大事啊……

        就在她糾結不已時,恍惚間,她的食指被戴進一個十分古樸、上頭刻著神秘紋路的銀色戒指。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解的瞅著戰慕寒。

        「戴上了就不許摘下。」他用充滿磁性的嗓音慎重交代她,同時為她解惑,「信物。」

        「信物?什麼信物?」米玖樂低頭看著手指上的戒指,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

        「訂親信物。」

       「等等,你說什麼,訂親信物?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在你強吻我時。」

        「那、那是意外……我喝醉了,不算!」

        「我從不吻女人,既然你吻了我,就得負責。」戰慕寒語氣淡漠地提醒米玖樂她非禮他的事實,原本溫和的眼神變得凌厲無比,盯視著米玖樂,語氣危險的質問,「莫非,玖兒不想對我負責?」

        「不,不是,是……」她心底不由得抖上三抖,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是,或者不是?」戰慕寒驀地傾身逼近她,雙臂壓在她身子兩側。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她心頭紊亂,看著在她眼前過分放大的俊臉,清冽的氣息盈滿鼻間,她下意識地後仰,神色緊張的搖著頭,「不……不是……」

        「這麼說,玖兒答應要對我負責,是吧?」

        「是……」他那雙深眸像是能透視人心與想法,讓她腦子根本無法冷靜思考,只能愣愣的順著他的意,說出他想聽到的答案。

        「很好,記得,不許將戒指摘掉。」他那低沉的嗓音透著不容拒絕的霸道。

        「好……」她同意的下一刻,心底懊悔萬分,可一切已來不及,她就這樣糊里糊塗的被人定下。

        「很好。」他握著她戴著戒指的手,「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將戒指取下。」

        「等等,等等!」米玖樂猛然想到一事,急著要將戒指摘下還給他,「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給你!」

        該死的,那件事她竟然忘了!

        他的劍眉因她轉瞬間的拒絕不悅地擰起。

        她連忙解釋,「戰慕寒,我不能嫁給你,你知道的,我嫁過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平常她和巫仙鬥嘴老說要留在凡間,可她畢竟是帶著任務下凡的仙子,雖然目前還找不到戰神,但看巫仙的積極,鐲子遲早會修復,找到戰神後她終究得回到天庭。

        她若是與戰慕寒互許終身,日後回去天庭又該如何是好?

        「你心裡還有姓江的那個人渣?」他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你明知道我恨死他了,恨不得早日看他得到報應。」望著他不滿又不解的臉,她道︰「戰慕寒,我說我嫁過人,你不懂我的意思嗎?」她激動的大聲提醒他,「不用瞞我,我知道你的身分很高,我這下堂婦的身分配不上你,我配不上你!」

        真是想罵髒話,什麼時候她一個仙界小仙會配不上凡人了,她不想害他,只能這樣眨低自己。

        「玖兒,我在乎的是你的人,其他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尤其是身分這種東西。」他自己的出身也不是多光彩,又怎麼會在乎她和離過。

        她頓時語塞,怎麼他的反應跟她所想的不一樣?

        「東寧國長年征戰,死傷無數,這些犧牲的官兵們大部分都有家室,大批寡婦成為皇上最頭痛的問題,因此皇上十分鼓勵寡婦再嫁,朝廷甚至還有補貼。」

        「所以?」她看著突然轉話題的戰慕寒,不懂他同她說這事有什麼用意。

        「所以皇上大力推崇再婚,不管是寡婦或是被休棄、和離,這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是不打算給我拒絕的理由。」她皺眉。

        「既然你非禮了我,就必須對我負責,即使你有一百種理由,我也不會同意你的拒絕。」

        「可是……」她都自黑了,他竟然不接受,她心下有些急了。

        「沒有可是,這輩子我只認定你一人,你若是不肯嫁予我,我就打一輩子光棍,如此而已。」

        就在她感到為難之際,巫仙的聲音突然竄進她的腦子裡——

        「答應他吧,雖然你是帶著使命下來的,可每個修仙之人成仙之前多少有一些累世塵緣未了,你正好可以趁這機會了結一段塵緣。」

        她睜大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窗外的巫仙,見他點了點頭,心下頓時鬆了一口氣。

        片刻,她才嬌嗔道︰「有人像你這麼霸道嗎?」

        「就在你眼前,你不是看到了?」

        她瞪大眼,敢情她是招惹土霸王了。

        不過被土霸王逼婚……有一絲絲甜蜜纏繞心頭,她的一顆心慢慢變得甜滋滋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5 10:12 PM 編輯

【第十三章】  竹林中的追殺

        只要戰慕寒在,米玖樂總是會與他一起上山種竹酒。

        由於這片竹林很大,綿延到山頭上,地勢又陡峭,以她的體力背一大壇酒上山是件很吃力的事情,戰慕寒也捨不得讓她這樣吃苦,於是兩人決定分區域給竹子灌酒,她負責地勢較平的地區。

        戰慕寒會事先將她負責區域的所有竹子打洞,然後背著酒跟工具到更深的山上給竹子灌酒。

        這一日,米玖樂灌好酒後坐在一顆大石上等著從山上下來的戰慕寒,只是她等了大半晌,遲遲未見到他的人影。

        她抬頭看了下太陽的位置,心下一陣困惑,這時間戰慕寒早應該要下山了,怎麼還沒出現?她心想是不是還沒灌好。

        這片竹林很大,隨著微風搖曳,宛若一片起伏的竹海似的,值得慶幸的是她知道今天戰慕寒在哪裡灌酒。

        「慕寒,慕寒!」她一邊喊著他的名字,一邊往山上走去。

        只是不管米玖樂如何喊,就是沒有得到他的回應,這讓她更急了。

        她開始在心頭呼喊著巫仙,巫仙時常暗中跟著戰慕寒,她想問他知不知道戰慕寒的下落,可是巫仙也跟戰慕寒一樣毫無回應。

        一到達戰慕寒所在的竹林,她再度扯著嗓子喊著他的名字,「慕寒,慕寒!」

        可怎麼喊就是沒能得到他的回應,該死的,慕寒是上哪裡去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尋找著他的蹤影,卻遍尋不著。

        當她踏入另外一片區域時,赫然發現地上掉落的竹葉有人踩過的痕跡,而且十分凌亂,不像是一個人的足跡。

        她繼續往深處走去,看到不少被利刃削斷的竹子歪倒在地上,上頭甚至還有斑斑血漬。

        糟了,慕寒一定是出事了!

        她順著滴落的血跡及紊亂的足跡慌亂的尋人,赫然發現一條像是重物拖行留下的痕跡。

        她不假思索地順著拖行痕跡尋去,發現了正靠在石壁上、臉色蒼白的戰慕寒。

        「慕寒!」她毫不遲疑地衝了過去,焦急喊道。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勉強睜開一眼,有些吃力的扯了下嘴角,「你怎麼上來了?」

        「我在下面遲遲等不到你,所以上來找你,你這是……」

        看到他身上凌亂的刀傷不斷泌出血水,她臉色倏地發白,倒吸口氣,滿是心疼。

        見他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她有些不知所措,想幫他止血,可手才按上,傷處就有鮮血湧出,滿手的血順著手腕流下,也沾染上整支鐲子。

        她難過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哽咽道︰「你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傷口這麼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幫你包紮。」她撕下自己內裙的裙擺,「你忍著點,傷口不綁緊無法止血。」

        「我最近在調查一些事情,許是打草驚蛇引來殺機……」戰慕寒咬著牙忍受包紮時傷口傳來的疼痛,主動告訴她受傷原因,「抱歉……嚇到你……」

        蓮生調查了三江總督私設納皇金等等的雜稅,發現與皇上讓他查的私運糧食與兵器等皆有關連,甚至牽連到叛國,於是他們便聯手徹查這事。

        蓮生負責將調查的結果以及納皇金稅收問題呈報給皇上,戰慕寒則私下呈報給太子,畢竟明面上蓮生是國丈薛浩然的人馬,有許多事情他必須避人耳目,以免被人察覺他其實是太子的人。

        戰慕寒本是不想蹚這渾水,但這事只要對方稍微察覺一點風聲,蓮生便很有可能橫死他鄉,他這才答應幫忙。

        而後他在明,蓮生在暗,可他萬萬沒想到即使行蹤已經夠隱密,卻還是被對方驚覺,派出殺手取他的命。

        他雖然受了傷,但有一點值得慶幸,蓮生並未被他們查出,是安全的。

    「我沒有這麼嬌弱,一點傷口就能把我嚇死。」她用力的在他手臂上綁一個結,「那些殺手呢?我怎麼都沒看到他們的屍體?」

        米玖樂在幫戰慕寒包紮時,腕上的鐲子不斷碰觸到血液,可她整副心思都在戰慕寒身上,因此並未察覺鐲子像個吸水海綿似的不斷將沾上的血吸收。

        「我把他們丟到山谷下了,不能讓他們的屍體留在竹林,會引來更多麻煩。」

        「你還行嗎?我扶你下山。」她擔憂的看著他蒼白的臉色。

        「可以,先給我喝口水。」

        她趕緊將隨身攜帶的水壺遞到他嘴邊,小心翼翼地喂他,「你慢點,不要急。」

        這時,半空中傳來一陣「嘎嘎嘎」的烏鴉叫聲。

        她秀眉緊撐,在心底大聲罵著巫仙,「你這不夠義氣的萬年騙仙,平常不是都跟在戰慕寒身邊吃香喝辣,他一有事你就跑得不見人影,現在還回來做什麼!」

        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的巫仙馬上為自己喊冤,「我哪裡沒有幫他,不然你以為他一個人可以應付那二十幾個殺手?要不是我用了詛咒之力,讓最厲害的頭頭在關鍵時刻跌了個大跟頭,你以為戰慕寒以一人之力可以殺了那些人?現在死的人只會是他!」

        「是是是,你出了大力,你是大功臣。」她沒好氣地回應他,「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會趕緊來叫我過來幫忙。」

        「哼,叫你來陪葬不成?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你別來搗亂就阿彌陀佛了。」巫仙高傲的哼哼幾聲,「我是去找救命的東西,這是三百年才結一顆的神仙果,世上就這麼一顆,你趕緊給他吃了,他可以馬上恢復元氣,還能增加一甲子功力,日後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他的傷勢所需的恢復時間都會比別人快上兩倍時間。」

        忽地,一顆橘紅色果子落在米玖樂的裙擺上。

        「慕寒,你先把這果子吃了,可以恢復一點元氣。」一甲子功力,三百年結一顆?吹牛的吧。不過即使她一點也不相信巫仙說的,她還是將果子直接塞進戰慕寒口中。

        果子才一入口,戰慕寒就感覺到一股芳香氣息瞬間盈滿口腔,多汁鮮嫩,還有一股暖流跟氣力逐漸充盈身體,疲憊的身軀瞬間得到力量,他甚至隱隱感覺到內力更勝從前。

        他有些驚駭的睜大眼看著她,「這是?」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果子,是烏鴉叼來給我的。牠有時候會叼一些果子給我,吃起來生津解渴,我想著果子有糖分,應該可以給你稍微補充體力。」她胡扯著,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果子的神奇。

        「原來是這樣,這隻烏鴉挺通人性的,這次要不是牠突然一直亂叫,讓我注意到有危險,躲過突襲,我這條命恐怕得交代在這裡。」

        「慕寒,那你現在感覺如何,能夠起來嗎?」米玖樂發現他的大腿上也有一道傷痕,又撕下裙擺一角,「等等,我先幫你處理腿上的傷口,這傷口不小,這可能會影響下山。」

        「我感覺好多了,體力全回來,這點傷不會影響行動,再不離去,我擔心會有第二撥殺手到來。」戰慕寒撐著身後的岩壁,有些吃力地起身。

        米玖樂連忙向前擦住他另一邊身體,「我扶你下山,不急,我們慢慢走。」她指著另外一條隱藏在角落的小徑,「走這一條小徑下山,即使有第二撥殺手也不會追到樂仙酒坊。」

        「好。」她扶著他朝那條小徑慢慢走去。

        兩人都沒注意到,米玖樂腕上那個沒有任何色澤的灰暗鐲子,隨著他們的行動隱隱約約間散發出點點亮光。

*             *             *

        雖然戰慕寒說他已經恢復了,但是他身上的傷口還是血淋淋的十分駭人,她擔心送他回家,若是有殺手前來,他根本無法抵抗,只會白送掉一條命,因此不管他的反對,硬是將他帶回家中休養,讓他就睡她的屋子,她則去跟歡歡擠一間。

        因家中的急救藥品並不多,她一回到家只是大略同歡歡講了一下經過,便讓歡歡趕緊到鎮上藥鋪採買金瘡藥跟包紮用的布條。

        歡歡平日裡雖然少一根筋,但這等大事她卻一點也不敢馬虎大意,匆匆出門,小心翼翼地採買。

        「小姐,小姐,奴婢把東西買回來了。」

        「怎麼這麼久?」米玖樂趕緊出來開門。

        「奴婢擔心被追查到,所以分別前往幾家藥鋪購買,又去雜糧行買了其他東西掩人耳目。」歡歡跳下驢車,將傷藥全部塞進米玖樂手中,「小姐,您去幫戰爺重新包紮,奴婢把驢車拉到後頭後就去熬藥。」

        「辛苦你了,歡歡。」

        「不辛苦,小姐,快去吧,戰爺的傷不能等。」戰爺可是她看好的新姑爺,要是有個萬一,她家小姐未來怎麼辦?小姐好她才會好,所以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保住戰爺這條命。

        拿到傷藥後,米玖樂重新幫戰慕寒包紮一次。

        也許是因為巫仙給的神仙果開始起作用,當她解開原先的布條時,只見戰慕寒身上的刀傷縮小很多,連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也已經看不到隱隱約約露出的白骨,這讓她不禁感到神奇。

        「你感覺還好嗎?」她擔憂的看著雖然已經恢復血色,但臉色還是蒼白的他。

        「好很多,傷口已經不疼了。」

        「不疼?別哄我了。」

        「是真的,吃了那顆果子後,我感覺受傷的部位及體力恢復得很快。」

        她故作驚喜,睜眼說瞎話,「真想不到那顆果子有這功能,可惜我們跟烏鴉無法溝通,不然可以請牠多呵幾顆給你養傷。」看來巫仙沒騙她,晚點拿一壇剛釀好的新酒給他喝,當作是謝禮好了。

        「別懊惱了,能得到那種東西都是機緣,沒有機緣也求不到。」對於這點,他倒是看得很開。

        「說的也是,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喊我。」她將沾滿血漬的布條跟床單、衣服收進木盆中,打算等等塞進爐灶裡燒了,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玖兒,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這種話就不要說了,人活著是最重要的。」她睞了他一眼,端著那一盆髒衣物走出去,「一會兒藥熬好了再給你端進來,你先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一踏出房間,她馬上走向廚房,先升起大火,再將沾血的物品全塞進灶口,等確定所有物品全被燒毀,這才放心地走出廚房。

        她抬眸看了一眼只有幾朵像棉花糖似的白雲的蔚藍天空,喘了口大氣,直到這時候,她緊張的心情才放鬆下來。

        看著在樹林間展翅飛翔的鳥兒,她突然想起一事,趕緊用意識喊著,「巫仙,巫仙,你在哪裡?」

        喊了半天也不見巫仙出現,她皺著眉頭仰頸查探著四周的樹木是否有他的身影,可惜她失望了,忍不住嘀咕了一聲,「搞什麼,怎麼又失蹤了?」

        她並不知道此刻巫仙正遭遇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小姐,戰爺的湯藥已經放下去熬煮了,奴婢現在去準備晚膳,您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歡歡從廚房走出來。

        「先顧好爐火,晚膳晚點再弄吧。」

        歡歡忽然驚呼了一聲,「啊!」

        「怎麼了,有什麼要事?」

        「小姐,您的手上有不少血漬。」歡歡提醒她,說完就走到蓄水池邊,舀了幾瓢水到木盆裡要讓她淨手。

        「可能是我方才替慕寒換藥包紮時沾上的。」

        米玖樂走到木盆邊,拉起衣袖,發現不只雙手,連鐲子也沾了血。

        她抹著香胰子,仔仔細細的清洗著。

        等染血的地方都洗得乾乾淨淨,她赫然發現一事,這鐲子……之前不是灰灰髒髒的,怎麼今天有些不一樣?不只變得光亮了些,還有一點一點七彩光點環繞著鐲子閃耀。

        「小姐,您怎麼了,是鐲子受損了嗎?不然您怎麼一直盯著鐲子看?」

        米玖樂連忙將手放進水裡,再抬手,「我怎麼覺得這鐲子有一點一點的……光點?」

        她才要指著那些光點讓歡歡看而已,那些光點便消失無縱,她擰起眉頭,心下瞞咕著,是她眼花了嗎?

        「鐲子有什麼?」歡歡抬起她的手腕盯著鐲子看了半晌,「沒有啊,還是一樣,只是洗淨了所以看起來光亮點,沒有什麼不同。」

        「那有可能是我太累,有些眼花。」米玖樂眨了眨眼,仔細盯著鐲子,發現跟以前一模一樣,這才確定真的是眼花了。

        歡歡認同的點頭。「小姐,您一定是今天受到太大的驚嚇才會如此,您還是快去休息,奴婢去看守藥爐,等藥熬好了就給戰爺送去,再去準備晚膳。」

        「好吧。」她揉了揉感覺有些緊繃的太陽穴,往歡歡的房間走去。

        本來還算有精神的米玖樂不知怎麼的,人才一沾到枕頭,竟然馬上睡著。

        她睡著後,鐲子上的點點光亮再度跑了出來,原本只縈繞著她手腕上,之後隨著她的呼吸盈滿周身,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漫天星斗包圍了一樣……

  *             *             *

        因為有神仙果的關係,戰慕寒的傷勢恢復得很快,兩天時間而已,最嚴重的刀傷已經復原七成,這效果讓他與米玖樂都直呼神奇。

        「慕寒,時間不早了,把這湯藥喝了就休息了。」米玖樂端著剛熬好的湯藥進入。

        戰慕寒接過湯藥,三兩口便將整碗喝完。

        她收下空碗,看他神色不太對,像是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似的,便問︰「慕寒,你有什麼事情嗎?」

        「玖兒,給我兩碗酒,沒有酒我無法入睡。」

        這兩天他噩夢連連,可夢到的不再是戰場上的殺戮,而是光怪陸離的妖魔大戰,且與那些張牙舞爪的妖魔大戰的人竟然是他。

        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真的有身歷其境的感覺,在那戰場上哪個部位受傷,他醒來就會在同樣的部位看到瘀青或是紅痕。

        他的心神因此疲憊不已,若是再不喝酒入睡,他擔心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不理性的事情傷害到他人。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不好好休養,反而想著喝酒!」她叉腰怒聲斥責。

        「不,你誤會了,不是我想喝,而是我不喝會無法入睡。」他揉著隱隱發疼的太陽穴,「只有喝了你親手釀的酒,我才有辦法睡著。」

        「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把事情說清楚。」她盯著眼底染著一抹猩紅的戰慕寒,雖然他傷口復原得很好,但是她就是覺得他整個人有些不對勁。

        他往後靠在枕上,很無奈的嘆了口氣,「長久以來我一直為失眠所苦,沒有一天可以睡超過兩個時辰,且周遭不能有一丁點聲音,不然是一刻鐘也無法入睡,嚴重時甚至連續四五天無法闔眼,直到喝了你送給我酒,我那晚竟然可以安然入睡,不再作夢享受到真正的睡眠。經過多方嘗試後,我才確定只有喝你親手釀的酒,我方有辦法入睡。」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又講述了夢中與現實相對應的傷痕,最後道︰「我也很無奈,不然也不會向你討要酒了。」

        這時她才恍然大悟,難怪每一次要給他報酬,他總是只要她親手釀的酒。

        她心疼的看著他,「你有看過大夫,問過這是什麼情況嗎?」

        「這幾年來,我看過的大夫沒有上千也有上百,還問遍了高僧抑或是算命術士,沒有一個人有辦法解決我的問題。」

        「真的只有喝了我親手釀的酒,你多年失眠的毛病才好轉?」

        戰慕寒神色凝重地點頭,「是的,對此我也是百思不解。」

        「既然想不出原因,那就不要想了,畢竟世上讓人不解的事情多了去,也不差你這一條。你等等,我這就去給你拿酒,不過你要記住,只能喝兩杯,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她不放心的交代。

        「放心吧,我不會多喝,我只是想好好的睡上一覺。」他伸手撫著她一邊臉頰承諾著。

        「你等著。」

        米玖樂拿著空碗出去,打算前往地窖取一壇酒上來,沿途她腦中不斷思索著,為何她的酒能解決戰慕寒失眠的毛病?難道她釀的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看來得找個人來問問,至於這個人,米玖樂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巫仙這個萬年老妖精,不,是萬年老神仙。

        說到巫仙,這兩天都沒見到他的影子,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不然怎麼突然失蹤?

        一想到這裡,她心下有些不安,雖然她對巫仙有諸多不滿,但好歹他跟她都是仙界下來的,有他在也有伴。

        突然一個念頭閃進腦海,巫仙該不會是被哪個人從天空中射下來了吧?若是這樣就糟了,得趕緊找到他才行。

        這下她不敢耽擱,將空碗放到廚房便去地窖取酒給戰慕寒送去,之後來到空曠的院子,想用意念呼喊巫仙。

        歡歡提著一桶熱水自廚房出來,看見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天上,便道︰「小姐,您還不休息嗎?今天的月亮被雲遮住了,看不清楚,您早點休息,不要想著賞月了。」

        米玖樂輕笑了聲,這傻歡歡真當她在賞月啊,現在她哪裡有這個心情。「你先回去休息,我想點事情,想通了就會進屋睡覺,不用擔心我。」

        「那好,小姐您早點休息啊。」歡歡不放心的又提醒一下,這才提著熱水進屋。

        米玖樂看著擋住月光的那朵雲在清風吹拂下緩緩飄走,銀色清輝灑滿整個院子,她再次閉上眼睛,試著用意念呼喊巫仙,只是她喊了約莫兩盞茶時間,巫仙始終沒有給她一點回應。

        她有點生氣又有些擔心,最後語出威脅的吼著,「巫仙,你只要沒有死就趕緊給我滾過來,否則等你再次出現,會看到我當著你的面將這個鐲子毀掉,即使那會同時毀掉我的手,我也會這麼做,你最好不要認為我是在嚇唬你的!」

        也許是威脅奏效,約莫半盞茶時間,月光下有一個黑影跌跌撞撞的飛了過來,那樣子像是受了重傷或者是酒醉腳步不穩。

        不一會兒,巫仙撲到米玖樂身邊,有氣無力的喊著︰「我來了,你別喊了。」而後像是失了力氣,直接摔在她的腳邊。

        她嚇了一大跳,趕緊捧起失去元氣的巫仙,擔心的問道︰「你怎麼了?」

        「你別問了,我要是知道自己怎麼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子。」巫仙勉強回應她。

        「這幾天我怎麼喊你都沒回答,再出現居然是這鳥樣,你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說了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突然間就變成這樣,唯一感覺到的就是,我的靈魂被一股無形力量撕扯著,痛得我這幾天簡直像是活在地獄裡。」巫仙趴在她的手心上唉聲嘆氣,說著這幾天的遭遇。

        「你說你的靈魂被一股無形力量撕扯?可是不對啊,我看你周身被小光點圍繞,這光點看起來很柔和,應該不會傷到你,你怎麼會痛成那樣?」她擰著眉頭專注的探視著巫仙的靈魂。

        巫仙勉強抬起頭來用小眼楮瞪她,「你跟我一樣,在凡間沒有辦法施展法術,怎麼可能看得到我周遭有小光點在閃耀。」

        「我以前是看不到,不過不知怎的,這兩天我總是能看到類似星光的光點。」

        「這有可能是仙術要恢復了的狀況!」巫仙十分震驚,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站起身直瞅著她,忽地眼睛一亮,「你快想想最近是不是有碰到什麼奇異或特別的事!」

        她搖頭,「沒有,就只有遇到戰慕寒被追殺,但這跟仙術要恢復有關係嗎?」

        「沒有別的事了?」這下巫仙也懵了。

        「吼,先別管我們法術要恢復的事情,遲早有一天會知道原因,我急著找你是有事情要問你,你先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

        「說吧,什麼事情?」巫仙有氣無力的趴下,免得浪費體力,現在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

        「巫仙,你活了上萬年,閱歷肯定豐富,幫我看看這是怎麼回事。在睡夢中一直夢到殺戮戰場,承受著被砍的痛苦,醒來後發現夢中被砍中的地方,在現實中也會有瘀青或紅痕。」

        「你說夢中所見的事情會反映在現實中?」巫仙有些詫異。
  
        「是啊,你有遇過這種情況嗎?」

        巫仙搖頭,「是誰?該不會是隔壁那個戰慕寒吧?」

        米玖樂指向戰慕寒現在所待的屋子,點頭,「是的,為了預防有殺手闖進他家,他療傷的這段期間先住在我這裡。今天我問他,他才將失眠癥的困擾以及這件事告訴我。」

        巫仙陷入冗長的沉思,「這麼奇特的事情我沒有遇過,不過就我所知,會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

        「一種是跟前世有關係,前世有可能是大將軍或是殺人大魔王,因殺孽太重,今生被怨靈纏身才會噩夢不斷。第二種原因就是……他的靈魂有所殘缺,而他殘缺的那條魂魄正在經歷他夢中的事情。」

        「什麼,還有這種事?那有沒有辦法解決或是改善?」

        「若是前者,可到廟裡做幾場法會超渡那些冤魂。」

        「你這提議他做了不少,沒有一次有效。」

        「那就是靈魂缺失了,只有找回缺失的魂魄才有用。」

        「那你有辦法嗎?」她小心問道。

        「沒有,至少以我目前的能力沒有辨法。若是我法力還在,只要稍微算一下便能夠知道他的靈魂掉在哪裡,還能幫他召回,但目前我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怎麼辦?」她俏臉垮下。

        「我也不知道,一切順其自然吧,機緣到了,說不定他那條魂魄就自動回歸,現在這樣就當成上天給他的磨練。」



【 第十四章】  一清大師的指點

        「小姐,小姐!」到鎮上採買糧食的歡歡一回到家便興奮的朝後院跑去,對著正忙著釀酒的米玖樂大喊,「好消息,好消息!」

        米玖樂停下倒酒的動作,調侃道︰「怎麼了,你是出去時撿到金元寶嗎?這麼開心。」

        「才不是呢,小姐您知道嗎?奴婢今天在鎮上聽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是三江總督良心發現,不再向百姓徵收納皇金了嗎?」這個對她來說才是天大的好消息。

        「才不是咧,這個消息比減稅還要激勵人心。」歡歡滿臉激動,正要將這好消息告訴她,卻看到戰慕寒自屋子裡扛了一桶白酒出來,「咦,戰爺,您什麼時候過來的?有您幫忙真好!」

        米玖樂擺擺手,「好了,別狗腿了,是什麼好消息你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是這樣的,小姐,地位堪比國師,連皇上都敬重的一清大師來到梅縣,現在在玉佛寺,有不少人已經趕上山去拜見一清大師了。」

        聽到這消息,米玖樂是一臉淡然,只是輕「唷」了一聲。

        「小姐,您聽到這消息怎麼可以這麼無動於衷!」

        「這位一清大師他是銀子嗎?不然我為什麼要激動?」米玖樂用著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神情突然頹敗的歡歡。

        「小姐,一清大師比金元寶還要值錢啊,他是無價之寶。」

        聽到歡歡這麼形容,戰慕寒停下手中動作,低笑了一聲。

        米玖樂只好說︰「歡歡你直接告訴我,你跟我講這位大師的用意究竟是什麼?難不成是要我到玉佛寺去拜見他?」

        她是個仙子,去拜見這位大師,她擔心大師受不起她一拜啊。

        「當然不是,是小姐您可以跟戰爺一起去見一清大師,請教他有沒有辦法改變戰爺的情況,或是請他出手幫忙化解戰爺前世的因果、業障之類的,讓戰爺不用喝酒就能好好睡上一覺,奴婢想說的是這個。」歡歡解釋著。

        米玖樂停下手中動作,沉思了下,「你的提議不錯,不過慕寒之前已找過不少得道高僧幫他處理,沒什麼成效,所以還是不要浪費這時間吧。」期望愈高失望就愈大,她不希望慕寒再次承受這種失望。

        「小姐,一清大師在清雲大陸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得道高僧,可不是只有在我們東寧國,他的功力肯定不一樣,他肯定能有辦法!」

        瞧著歡歡激動的神情,米玖樂實在很不想吐嘈她,可是連巫仙這個活了幾萬年的老神仙目前都沒法處理,那位一清大師能有辦法?

        她看向一臉淡然的戰慕寒,「慕寒,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示意見,你認為呢?要去見見一清大師嗎?」

        他輕笑一聲,起身用衣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一清大師豈是這麼好見的。」

        「怎麼,聽你的口氣,他比皇上還難見?」

        「自是如此,一清大師是清雲大陸上唯一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來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每日求見他的人可以說是人山人海,但一清大師從來不隨意接見那些人,他只見有緣人。」

        「有緣人?」

        「是的,因此這三十年來,一清大師接見過的不超過十人,即使是王公貴族,只要不是那有緣人就別想見到他。」他將所知道的告知她。

        「這麼難見,歡歡你還讓我去見一清大師。」米玖樂看了歡歡一眼。

        「有消息傳出,一清大師此番會來到梅縣就是要見有緣人,說不定小姐和戰爺就是呢。小姐,奴婢覺得不管有沒有見到一清大師,依然可以到佛寺裡燒香禮佛,說不定上天會有另外一番奇緣啊。」歡歡不斷鼓吹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慕寒,不如我們就找一天去玉佛寺,俗話說有拜有保佑,我們就當作是出遊,沒見到一清大師也無妨,你看如何?」

        米玖樂被歡歡說得有些心動,希望能求得佛祖庇佑,幫慕寒找到可以真正解決問題的貴人。

        「成,等這兩天酒全部釀好,放進地窖後再去玉佛寺參拜吧。」

        這時,天空中傳來幾聲獵鷹的呼嘯聲,戰慕寒睨了眼獵鷹飛行的方向,將手上的酒蓋蓋上,「玖兒,我臨時有些事情必須要去處理。」

        「成,你趕緊去吧,這裡有我跟歡歡就成。」

        他腳下幾個輕點,身影便消失在半空中。

        戰慕寒朝著獵鷹所飛行的方向前去,最後停在後山的一株大樹上。

        不一會兒,一身玉色長袍的蓮生也落在旁邊的樹幹上。
   
        兩人相約,但凡有重大事件便在此會合。

        「今天我是來跟你說兩件事情。」蓮生不拖泥帶水,直接了當將告知他,「第一件事,那群貪婪的賊子終於要行動了,我們的人都已暗中部署好,就等著對方行動。」

        「很好,這次切記不可再打草驚蛇,屆時我會去助你一臂之力。」

        「另外一件事對你肯定有好處,便是一清大師來到梅縣。」

        「一清大師到來的事情我已知曉,無須多說。」

        「一清大師的能力你應該清楚,也許他能找到解決之道,往後你就不再需要米娘子親自釀的酒才能入睡。你也不想出現他人能用來威脅你的軟肋,我覺得你應該去拜見一清大師。」

        「不是說一清大師是在等一位有緣人?你覺得我有機會拜見到一清大師?」

        「世事無絕對,說不定你就是那位有緣人。」

        「行了,我已經打算上玉佛寺一趟,這事我自有主張,你無須為我擔心。」

        「好吧,既然你自有主張,那我就不多表示意見,但有一點,我希望你上玉佛寺的時間能推遲,我擔心會碰在一起。上次那些殺手已經查出是絕命閣派來的,當初我們用了個替身代替你墜落山谷,擾了他們的視線,在事情未解決之前,你最好不要現身,以免再度惹來禍害。」

        「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不會因為有人要取我的性命就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著。」

        「我這不是為你好嘛。」

        「把對我的關注改放在這次的行動上我會更高興,別沒事盯著我,我也不會扯你的後腿,各自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戰慕寒嫌棄的趕人「沒別的事你就趕緊走吧,什麼時候行動記得提前通知我,這次一定要讓你的手下盯緊,再打草驚蛇,一切辛勞將前功盡棄。」

        蓮生遲遲不動,瞇眸直瞅著他。

        「怎麼,還有事?」

        「我說哥兒們,我大老遠來這麼一趟,好歹你也送兄弟我一壇酒喝。我聽說米娘子釀的酒是說不出的好喝,只要一上架就缺貨。」

        上次他從慕寒這邊帶走的酒在半路就被手下截走,當下他也不覺得心痛,可事後知道米娘子所釀的酒現在可以說是千金難求,他頓時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將酒隨手送人。

        「滾,要喝自己到酒樓去買。」

        「別啊,要不是買不到,我又何必找你呢?」

        「你不走我走。」戰慕寒落下這句後,施展輕功腳下一點,眨眼間就已經看不到人,獨留對著偌大林子氣呼呼跳腳的蓮生。

*             *             *

        這一日,米玖樂三人起了大早,駕著驢車往最近很火紅的玉佛寺前去。

        驢車不快不慢地跑在官道上,米玖樂撐著一邊粉腮,透過帷帽上罩著的那層薄妙看著路邊五彩繽紛縱情怒放的野花。

        「慕寒,還要多久才能到達玉佛寺?」她將水壺遞給戴著斗笠坐在前頭趕車的戰慕寒。

        他們出發到現在已經過一個半時辰了,至今仍未看到玉佛寺,讓她不免有些擔心,到達時該不會都已經過中午了。

        「安康鎮在梅縣的南邊,玉佛寺在東北邊,距離看起來不遠,但沒有捷徑可以前往,因此時間會久一點,不過按著現在的速度,巳時三刻左右應該可以到達。」

        「那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她忍不住哀嚎。

        這時她特別想念她的仙術,騰雲駕霧,不用一盞茶的時間就能到達想去的地方,要不也還有飛機、汽車、高鐵,再不然公車都比驢車快。

        「小姐,想當初我們從京城回到梅縣時可是足足坐了一個月的驢車,每天待在驢車上少說要四到五個時辰,現在才兩個多時辰,很快了。」一旁的歡歡趕緊安慰她,打開點心盒子,「坐這麼久的驢車,您跟戰爺應該也餓了,吃些點心吧。」

        「人啊,不能安逸,一安逸就吃不了苦。」米玖樂哀嘆了一聲,拿起小點心咬著,又拿了片肉乾給戰慕寒,「慕寒,一直趕車挺無聊的,咬點東西。」

        「是啊,戰爺,這肉乾小姐特地加了珍貴的烈酒一起熬煮,老香了,您趕緊吃吃看。」

        歡歡大力推薦,昨天小姐做肉乾時,還沒做好她已經在一旁偷吃了幾塊。

        戰慕寒咬了一口,不緊不慢的咀嚼,細細品嚐著滋味,最後點頭笑著說︰「不錯,的確好吃,味道足,咬起來還有嚼勁,要是再來上一壺酒那就更贊了。」

        「喝酒不上路,駕車不喝酒,來上一壺酒,你是想把我們往田中間帶?」米玖樂橫了他一眼。

        「我酒量沒有這麼差。」

        「不差也不行,後果很可怕,不只害人更害己,不許喝酒駕車或是騎馬,聽到沒有?」

        被她關心的感覺很不錯,他彎起好看的唇瓣,自喉頭發出一記輕笑,點頭道︰「聽到了。」

        歡歡看著他們的互動,也偷偷竊笑著,藉這機會順勢問道︰「戰爺,您這麼快就願意讓我們小姐管了,那什麼時候把我們小姐娶回去啊?」

        這話一出,米玖樂與戰慕寒都愣住了,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卻半句話也沒吭出來。

        「戰爺,您倒是說句話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歡歡沒得到肯定的答案,忍不住催促。

        「歡歡,你小姐我都不急著嫁人,你急什麼啊,搞得我好像很恨嫁似的。」米玖樂低聲斥責著歡歡,免得尷尬。

        哪裡知道她這話才剛說完,戰慕寒就接了一句,「你不急我急。」

        他這話一出,紅雲瞬間布滿米玖樂的整張俏臉,她摀住唇羞澀地看著回過頭來看她的戰慕寒。

        歡歡聽到這話可樂了,「太好了,太好了,戰爺,那您可得加緊把握時間啊。」

        看到自家丫鬟在一旁起哄著,米玖樂真想掐死她,有人在驢車上提婚事的嗎?好歹也要在一個燈光美、氣氛佳,比較像樣的場所啊!

        不過聽到戰慕寒說的,每回聽到他表明心意,她心底還是有些竊喜。

        忽地,遠方有一陣土黃色煙塵滾滾而來,戰慕寒警覺的朝那望去,眸底猛然射出一記犀利寒光。

        他沒有遲疑,火速將驢車趕到一旁,「趕緊把棚架拉上,否則等等吃了滿嘴灰塵。」

        「怎麼了?」她隱隱約約感覺到氛圍不對。

        「前方來了一隊人馬,走得很急,從奔騰的馬蹄聲聽起來,應該不是好惹的一支隊伍。」

       戰慕寒俐落地將活動的棚架拉上,同時將斗笠上那一層黑紗拉下,不讓人看到自己的五官。

        當他們拉好棚架,那隊策馬奔馳、約莫二十多人的隊伍已經來到面前,每個人皆緊貼著馬背,背上背著一把大刀,從他們的驢車旁邊呼嘯而過,卷起一大片煙塵。

        雖然有棚架遮擋,還是有不少煙塵飄進,米玖樂跟歡歡被彌漫的煙塵嗆得咳嗽連連,刺激得眼睛幾乎睜不開。

        待煙塵漸漸落下,米玖樂才一邊揮著手,一邊抱怨著,「這群人實在太沒公德心了,明知道這是官道,人來人往的,不僅不顧行人安全策馬狂奔,還掀起這麼大的一股塵土,若不是我們有所準備,這不得跟個泥人一樣……」

        她發現戰慕寒對她的抱怨無動於衷,眸光凜冽的直盯著那隊人馬消失的方向,便問︰「慕寒,你怎麼了?」

        他搖頭,「沒什麼,時間不早,我們趕緊趕路。」他拍了拍身上沾附的灰塵後,趕著驢車繼續往玉佛寺前去。

        此刻他的神情十分嚴肅,再也沒有稍早的輕鬆。方才那隊人馬經過時,他不經意瞥到其中一人腰際掛著的腰牌,是京城御林軍。

        御林軍沒有皇令是不可以隨便離京的,為何那隊御林軍會出現在這裡?看來這事有必要暗中調查一番。

*             *             *

        雖然途中被那隊人馬稍微耽擱了下,但是三人還是在預定時間內來到玉佛寺附近。

        遠遠望去,莊嚴肅穆的玉佛寺掩在一片蒼天古樹之間,雖然不如京城附近的廟宇氣勢恢宏,也不是千年古剎,但這是梅縣唯一的大寺廟,平日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如今一清大師在這裡掛單,更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

        他們抵達的時間算有些晚了,山腳下的廣場早已停滿各式各樣的馬車,甚至回堵到了幾里外,驢車早就已經進不來,只能跟著前方的馬車或是人群慢慢地往前移動。

        「老天,人這麼多,是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進到玉佛寺?」米玖樂驚呼。

        「方圓百里內的人都趕到這裡想碰碰運氣,看看自己是否就是那有緣人,能見上大師一面。」戰慕寒小心的駕著驢車,避免碰撞到左右擠滿的上山人潮。

        「這是自然,一清大師是罕見的得道高僧,落腳在玉佛寺,大部分的人都想搶著沾沾佛光,尋求佛祖的保佑。」

        「小姐說的有理。」歡歡吃著糕餅,認同的點頭。她忽然看見什麼稀罕的東西似的,興奮的扯著米玖樂的手問道︰「小姐,他們手上舉的是什麼牌子啊?有人駕著車子跟著他們走了。」

        米玖樂看了眼,那人肩上扛著一只招牌,上頭寫著價目表。

        「是招攬停車的。玉佛寺山下的廣場還有山路兩側全被車輛佔滿了,附近居民有腦筋動得快的,就在旁邊開闢了一塊自家的場地供人停車收取費用。」說完她忍不住輕笑了聲,這感覺踉現代好像唷,知名廟宇旁邊總有許多民營停車場,他們也都是這樣招攬生意的。

        一個時辰三十文錢,還真不便宜,不過既然都跑這一趟了,肯定有不少人不會介意付點停車費。

        「原來如此。」

        愈接近玉佛寺,沿途就愈熱鬧,不少人提著禮佛所需的供品、香火或是水果鮮花向上山禮佛的香客兜售。

        歡歡興奮地道︰「天啊,好熱鬧啊……」

        戰慕寒觀察了一下前頭馬車回堵的程度,回過頭征徵求米玖樂的意見,「玖兒,看這情形前頭應該沒有可以停車的地方,不如我們在這邊下車,找個地方寄放驢車再步行上山,你看如何?」

        「成,就這裡下吧,步行上山也能節省點時間。」

        得到她的同意,戰慕寒跟著一名年輕小子將驢車駛進一旁僅存幾個空位的空地,先交了一個時辰的停車費,又多掏了十文錢給負責看守的老丈,「老丈,麻煩你給驢子喂點水和草,盡量讓我們的驢子停在陰影下。」

        老丈高興地猛點頭,「成,成,這位爺,我一定會好照看好您家的驢子。」

        「那就麻煩你了。」

        「這位爺,等等,你們這會兒上山一定會堵在半路上,我給你們指條捷徑你看如何?走這條捷徑約莫兩刻鐘就到山上了,還能趕得上玉佛寺的午膳,那裡的午膳可有名了。」

        「那就有勞老丈你了。」

        老丈指著空地後方的一棵大樹,「大爺,看到那棵樹了嗎?從那棵樹直走約莫百步會看到一條小徑,順著這條小徑上山就能到達玉佛寺的側門,側門進去右轉就可以看到大殿,很快的。」

        戰慕寒拱了拱手,「老丈,多謝了。」

        他們按著老丈所指的路前去,果然還不到兩刻鐘時間便到達輕煙裊裊的玉佛寺。

        因為用午膳的鐘聲還未響起,三人決定先去登記參見一清大師。

        到了一清大師暫住的院子外,三人登記完畢,想找地方休息,卻見小廣場上人滿為患,要找地方坐著都有點難度。

        「形形色色、各行各業的人都有,達官貴人更多,為了避免不避要的麻煩,不如我們坐到外頭去吧。」戰慕寒提議。

        方才在路上遇上的那隊御林軍便是從玉佛寺這方向來的,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出現,都讓他不得不提高警覺。

        「也好,若是一清大師要見的有緣人出現了,寺裡的小沙彌定會出來找人的。」米玖樂點頭,領著歡歡率先走出這小廣場。

        三人在一棟樹蔭龐大的大樹下方席地而坐。

        不一會兒,鐘聲響了,提醒著寺裡的香客們可以去用午膳。

        他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跟樹葉,準備跟著人群一起前往,才走了一小段路就聽見一名小沙彌急急忙忙地喊著——

        「三千七百六十九號施主,三千七百六十九號施主!請問三千七百六十九號施主有在這裡嗎?」

        三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那名小沙彌。

        米玖樂趕緊打開他們拿到的號碼牌,三人看著上頭,眼睛驚喜的瞪大。

        歡歡焦急地朝那小沙彌招手。

        「小師傅,小師傅,我們是三千七百六十九號,請問你找我們嗎?」米玖樂將號碼牌交到小沙彌手中。

        「請問哪一位是戰施主?」小沙彌看著三人,低聲問道。

        「是在下,不知小師傅找在下有何要事?」戰慕寒抱拳作揖恭敬問道,沒有因為對方年紀較小而有輕慢之心。

        「戰施主,小僧受師傅吩咐來領您前去相見,還請您與小僧過來。」小沙彌單手置於胸前,低頭見禮。

        「小師傅,您的師傅是?」

        「一清大師。」

        小沙彌這麼一說,周圍隨即一陣嘩然,一個個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們,接用著欣羨、忌妒的眼神盯著三人。

        「那有勞小師傅了。」戰慕寒作揖。

        小沙彌在前頭引路,穿過眾人,領著他們進入院子後,轉身恭敬的向他們說道︰「師傅只見戰施主一人,要勞煩兩位女施主先在這裡稍待片刻。」

        「自然。」米玖樂向小沙彌回禮,「我跟歡歡就在院子裡等待。」

        「涼亭裡煮了茶,也備了午膳,請兩位在那用膳,稍待片刻。」小沙彌指著不遠處的涼亭。

        米玖樂再次行禮,領著歡歡前去涼亭。

        小沙彌這才看向戰慕寒,做出請的手勢,「戰施主,請隨小僧來。」

        他領著戰慕寒穿過低矮的花圃後,進入一間布置得清幽雅致的禪室,擺放在雕花紫檀木桌上的香爐有白煙裊裊升起,空氣中彌漫著淡雅好聞的檀香氣息。

        慈眉善目,兩道白眉垂至耳下的一清大師正坐在蒲團上一個人對弈,當他手中白子落一下,抬起頭的同時視線正好與戰慕寒對上。

        「見過一清大師。」戰慕寒到現在都還不太相信自己竟然是一清大師所等的有緣人。

        「阿彌陀佛,戰施主。」一清大師起身,單手置於胸前向他見禮。

        「不知大師找在下有何要事?」

        「戰施主想見老衲,難道不是想解開心中疑惑?」一清大師笑問著,示意戰慕寒坐到對面與他對弈。

        「上山參拜的信眾都想成為大師口中那位唯一的有緣人,慕寒是凡夫俗子,自然也不免想湊個熱鬧。」戰慕寒落坐後取一黑子落在棋盤之上。

        「戰大將軍您客氣了。」一清大師呵呵笑了兩聲後,取一白子落在黑子旁邊。

       「大師,我已辭官了,現在只是一介草民。」

        幾子過後,戰慕寒才切入正題,「在下心中有一事困擾多時,大師能否為在下解惑?」

        「施主不必急於解開心中迷惑,只要好好修行,不日便能得知真相,戰神歸位指日可待。」

        「戰神?」戰慕寒怔了一下,直覺這稱呼很熟悉。

        「這串手珠是老衲多年隨身之物,日日攜帶能安定心魂,今日贈與將軍,也好了卻老衲多年心中掛礙,老衲也能放心地去了。」一清大師笑而不語,只是取下自己腕上那串黑得發亮的沉香手珠,交到他手中。

        戰慕寒依舊困惑。

        「戰施主無須執著,一切順其自然便能水到渠成。」一清大師做出請的手勢,示意他可以離去。

        「多謝大師開示。」他雙手合十恭敬的回禮,而後離開一清大師的禪室。

        他出來時,米玖樂與歡歡正好用完午膳。

        方才領他們進來的小沙彌又端來一份午膳,「施主,這是師傅交代的,請您用完寺裡的齋飯再下山。」

        「多謝小師傅。」

        「師傅還交代了,施主您用完齋飯便直接從側門下山,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山下,不要再回玉佛寺,直接回您的住處。」

        「在下謹遵一清大師交代。」

        雖然戰慕寒不清楚一清大師的用意,但還是按著他的意思,用完午膳便由側門離去,一路直奔安康鎮的住所。

        他們才剛走到山下,玉佛寺便響起喪鐘,緊接著一清大師圓寂的消息傳出。

        戰慕寒一刻也不敢多耽擱,領取驢車後載著米玖樂與歡歡火速離開,一路神色凝重,朝住所直奔。

        過了幾天,又有一則驚天動地的消息傳了出來,便是一清大師隨身配戴多年的手珠不翼而飛。

        那串手珠象徵著一清大師,更是傳承的依據,只要手持這手珠便可號召佛門子弟。

        這下眾人急了,玉佛寺更是大亂,僧人無不四下尋找那串手珠。

        只是他們怎樣都沒有想到,一清大師早在圓寂之前就將那串手珠送給戰慕寒。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6 06:1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夢中的前世

        說也奇怪,戰慕寒戴上一清大師贈與的手珠後,長久以來浮躁不安的心神像是得到了安撫,不再隱隱感到焦躁不安,而且他如今竟然不用飲酒也能安然入睡,甚至可以足足睡上四個時辰。

        更神奇的是他入睡後所作的夢不再是戰爭畫面,而是一些天庭的場景,這讓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昨晚他竟然還夢到他與一個小姑娘的情事,夢中他在天庭與妖魔作戰時受了重傷跌下凡間,被一名姑娘所救,與她日久生情,互許終生,承諾等戰亂平息後會回來帶她走,可那姑娘直至臨終仍未能等到他回去。

        他成了負心人,而那姑娘歷經了轉世,竟成了……一個長相十分明媚且有個性的小仙。

        那小仙與玖樂的五官完全不同,但他知道那就是玖樂。

        自從作了這個夢後,他時常陷入沉思,有時米玖樂來到他身邊半天他也不曾發覺。

        今日亦是如此,米玖樂雙臂叉腰擰著眉頭瞪著又出神的戰慕寒,「慕寒,你最近究竟怎麼了?時不時失神,是有什麼事情困擾你嗎?」

        他回過神,眸光溫柔的看著她。

        見他不回答,她更擔心,緊張道︰「慕寒,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或是你又失眠了?失眠,對了,你最近睡前好像沒有喝酒,我看你屋裡那壇酒一直沒有動過。」

        他握住她的手,額頭貼在她的手背上汲取那讓人心安的溫暖,「玖兒,我很好,沒有任何問題,我的失眠癥狀完全好了,已經可以不用喝酒。」

        她眼睛一亮,替他開心,「快告訴我,你是怎麼治好這癥狀的?算了下時間,應該是從我們去玉佛寺回來後好的,是不是一清大師的功勞?」

        他寵溺的看著她,伸手擰了擰她粉嫩嫩的臉頰,「我的玖兒真聰明。」之後取下一直藏在衣袖內的手珠,「是這個徹底治療好我的失眠,即使每晚還是夢境連連,但我不再因為噩夢而驚醒。」

        她眼睛一亮,張大嘴不可思議地驚呼,指著他手心那串翻黑發亮的手珠,「最近一群人在尋找這手珠,這是一清大師那串可以號召佛門弟子的信物吧,怎麼會在你這裡?」

        「你怎麼會知道就是這一串?」

        「這串手珠跟傳聞中長得一模一樣啊,又是在我們從玉佛寺回來後才出現的,我當然會這般聯想。」她不會告訴他,其實她是看到了手珠上閃耀著璀璨的佛光才如此斷定的。

        「這串手珠是一清大師送給我的,當時他囑咐我一路回到住所,不可耽擱,可能就是預測到這手珠失縱後會引起紛爭跟騷動,若是讓人知道我手中有這串手珠,會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看來一清大師一直在等你這個有緣人出現啊,他將這串手珠交給你,任務完成因而圓寂。」

        戰慕寒微點下顎,一清大師圓寂後,他心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近似悲傷,可這悲傷從何而來,自己卻又摸不著頭緒。

        他甩開心底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緒,深吸一口氣,「玖兒,自從我戴上這串手珠後,所夢到的皆是天庭的事物,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天庭事物!」

        「是的,我覺得……」接下來的話他有些不知如何啟口,停頓了下,「我這麼說,也許你會覺得我病了,不過……我直覺那是我的過去,抑或是說……是我的前世……」

        這下她怔了,「前世?你可以把你還記得的夢境仔仔細細告訴我嗎?」

        「自然可以。」戰慕寒擰著眉頭仔細回憶著夢境裡的所有事情,將每一個情節鉅細靡遺地告訴她,「……大約就是這些。」

        米玖樂聽完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戰慕寒所描述的夢境分明是天庭真正發生過的事,他口中的妖魔跟書上的記錄與畫像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他還說夢中他負了一個轉世成仙的小姑娘,並將那小仙的模樣還有身上穿的衣裳仔細描述出來。

        她心下驚駭不已,戰慕寒口中所描述的就是她在天庭的模樣啊!

        難道他所夢到的真的是前世?而她跟他前世就有淵源,他曾是一個負心漢?

        天啊,太亂了,她得靜靜,讓腦袋清醒清醒。

        「玖兒,你說我是病了嗎?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不,你沒病,你夢到的應該真的是你的前世,但人在轉世投胎前會喝下孟婆湯,忘卻滾滾紅塵中無法放下的事物與悲歡離合,那你怎麼會記得呢?莫不成你忘了喝下孟婆湯,帶著記憶來轉世?」

        「沒喝。」

        「什麼?」

        「我說我沒喝。」

        「你怎麼可能沒喝,沒喝的話陰差是不會讓你投胎轉世的。」

        「我是由點點光芒匯集而成,直接轉世,所以未曾到陰間報到過。」

        她五官糾結的盯著他,「你騙我的吧!」

        「不騙你,戴上這串手珠的當晚,我夢到自己化成無數塵埃飄散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經過漫長的時間慢慢匯集成光點,隨著光點愈來愈多,成為一個靈體,而後穿梭在虛無之間,突然一個金色力量將我送進一片溫暖的海洋之中,而後看見光明的我就出生了……」

        米玖樂內心糾結,他所說的為什麼那麼像九天之上的大人們要下凡歷劫、投胎轉世的情況?不過差別在於那些大人們不會化成塵埃。

        這些事情超過她所能理解的,原諒她不懂那些神秘又深奧的謎團,所以無法給他答案。

        「不管怎麼樣,我相信你所說的一切。你也不要給自己壓力,一清大師將這串手珠交給你自有他的用意,時間會帶你找到答案。」她壓下紊亂的心緒,拍拍他的肩頭安撫。

        他本有些凝重的神情瞬間變得輕鬆,將她擁進懷中,低頭把臉埋入她的頸窩,如釋重負的低喃,「玖兒,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傻瓜。」她回抱著他,溫柔的撫摸著他僵硬的背脊,「你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一些特殊經驗,但那些都是過去式,踉你已經毫無關係,不要讓夢境困擾你。」

        他點頭,「玖兒,你說的不錯,是我執著了,那些都已經是過去,跟我現在的人生毫無關係。」

        「你能這麼想就好。」

        他捧起她的臉蛋,低頭溫柔的吻住她的紅唇,感性地道︰「玖兒,謝謝你……」

*             *             *

        皓月當空,皎潔的月光如緩緩流動的流水,浸染整個夜空。

        大地一片寂靜,米玖樂卻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今天戰慕寒跟她說的那些事情她原本不是很放在心上,哪個人沒有前世呢,孟婆湯喝得少,對前世的記憶就保留得較多,就算沒有喝,那也只是過去,根本無須糾結。

        只是當戰慕寒跟她說了另一件事情後,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怎麼也無法得到平靜,甚至不敢隨便猜測。

        她的視線落在手腕上那個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閃閃發亮的鐲子,這鐲子很奇怪,從戰慕寒受傷那天開始就變了顏色,從原本灰暗沒有任何光澤,到現在透亮如澄澈的湖水一樣,在月光下還會散發著銀色的光芒。

        她急著想問清楚戰慕寒跟鐲子的事,偏偏巫仙那個可以讓她請教的萬年老妖精又不見蹤影,怎麼喊都沒有回應。

        這兩個問題如一簇火苗在她心頭悶燒,讓她夜不成眠,她索性坐起身,趿上鞋子走出房間,看看能不能藉著沁涼夜色拂去一身的煩躁。

        她坐在迴廊的階梯上,雙手捧著臉蛋,望著被白雲遮掩住的月亮唉聲嘆氣。

        「唉,該死的巫仙,跑哪裡去了?該不會真的被人射下來烤來吃了吧?」

        「呸,你才被人烤了,你這不知道敬老尊賢的小仙,就不能一天不詛咒本巫仙嗎!」一記氣呼呼的咒罵聲猛地竄進米玖樂的腦海。

        她驀地瞪大眼,挺起身子四處張望,希望能在夜色中發現那個黑不溜丟的身影。

         不一會兒,她藉著微弱的月光看到空中有一個黑色不明物朝她這裡賣力飛了過來。

        「你沒事呼喚我做什麼?你不知道本巫仙很忙的嗎?」

        「巫仙,你死到哪去了?又搞失蹤!」她氣憤的一把抓過牠,拉扯著牠的翅膀。

        「你這臭丫頭究竟懂不懂敬老尊賢?放手,放手,你再不放手……我讓你讓你跌個狗吃屎!」巫仙大吼一聲。

        他這話剛落,米玖樂突然從坐著的地方彈起,向前重重一摔,果真跌個狗吃屎,牙齒都差點磕掉了。

        「巫仙!」她抓狂的自地上爬起,一邊揉著磕破皮的嘴唇,一邊怒吼。

        「我叫你放手了,你自已不聽。」巫仙飛到半空中,避免又被她抓住。

        米玖樂深吸了幾口大氣,斂下怒火,「你下來,我不拽你,也不跟你計較,我有關於戰神的事情要問你。」

        「你有戰神的線索?」一聽到她的話,巫仙樂得回到她身邊猛拍著翅膀,「是什麼線索?我跟你說,我的法力回來了一些,感覺得到往東走肯定可以找到戰神。」

        「不是。」

        白高興一場,巫仙氣得一點也不想理她,直接飛到屋簷上怒瞪著她。

        「今天慕寒跟我說,他這兩天不斷夢到天庭的事情,我懷疑那是他轉世之前所經歷過的事情。」

        「隔壁這個粗人他有完沒完,每天醉生夢死。」巫仙氣呼呼的嚷著,又道︰「你說他又夢到什麼?天庭?他怎麼也不像是仙人下凡轉世,怎麼會夢到天庭?」

        「他描述的景致跟天庭一模一樣,天庭曾經發生過的事件他也能詳細說出。」

        「那又如何,有些跟仙佛有緣的凡人靠著打坐或是作夢也會到仙界一遊,這事你應該很清楚。」

        「我當然知道,只是有一點很奇怪,他說他是由許多細小光點慢慢匯集而成,最後被一道力量推進一個溫暖的海洋中才出生,跟一般人不一樣。」

        「大部分的人都是靈魂投胎,小部分是魑魅魅魎,當然也有一些不明的靈體藉由神秘力量轉世。」巫仙道。

        「還有一點,戰慕寒是戴上一清大師臨終前送給他的那串手珠才開始夢到我方才說的那些事情,而一清大師曾經跟他說了一句話——」她臉色凝重的與巫仙對視,緩緩說出,「戰神歸位指日可待。」

        巫仙大驚聲吼著,「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戰神歸位指日可待。」

        「戰神!」

        「是的,戰神。他所說的會是我們要找的那個戰神嗎?」她點了點頭,小心地問著,「因為是一清大師圓寂前所說的,所以我才往這方面想。」

        巫仙這下也愣住了,雙翅抱於胸前,歪著頭沉思,「其實最早之前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

        「不過什麼?別賣關子。」

        「不過鐲子壞了,所以沒辦法確定身分。」

        「說到鐲子……」她舉起手,露出閃耀著流光溢彩的鐲子。

        這不露出還好,一露出,巫仙眼楮瞪得幾乎快掉下來,震驚得都有些口齒不清,「你……你這鐲子……怎麼……」

        「變了,我也覺得很奇怪。」

        「它……它什麼時候變的?」他激動的問著。

        「就是在戰暮寒遭刻追殺的那一天啊!」

        「一樣是在那天?」巫仙眉頭緊鼓,一時間無法理解為何那麼多事情都在同一天發生。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第二件事情。」她晃了晃手腕。

        巫仙飛到她手背上,歡喜地看著在月光下散發出瑩瑩光芒的鐲子,「若是我的揣測沒有錯誤,便是這鐲子已經跟戰神對應上了,產生了共鳴。別忘了,這鐲子本是戰神隨身的玉扳指,不管時間如何流逝,有滴血認主過的仙器只要踫到主人皆會發出共鳴,尋回自己的主人。」

        她摸著鐲子,忽地發現原本怎麼也無法拔下的鐲子竟然能輕易的脫離她的手腕。

        一被拔下,鐲子便恢復成玉扳指的模樣,靜靜地躺在米玖樂的手心上。

        這變化令他們驚呆了,米玖樂瞪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玉扳指,「巫仙,巫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玉扳指已經恢復了它的法力。」巫仙仔細看著閃耀著清輝的玉扳指,不放過任何一絲變化,「依我揣測,這應該是防御型仙器。既然玉扳指的法力已經恢復,應該很容易找到戰神,你快回想看看這段時間玉扳指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反應。」說完滿心期待的看著她。

        「就是變色而已,沒有你說的空間,更沒有金銀珠寶,我的法力也沒有因為它復原而恢復。」

        「按理說不可能啊……既然玉扳指恢復,你我的法力也該跟著恢復……」

        「並沒有。」她在胸前打個大叉。

        巫仙想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這些天遭遇到非人的折磨與痛苦,每天一到子時全身就像是被撕裂一樣,但過後隱隱約約會感覺到消失的法力零零散散回來一些,雖然無法支撐他施展法術,但詛咒的功力卻是大增,這情況很有可能與玉扳指有關係。

        「唯一的解釋就是,玉扳指的法力只修復一半,因此你我的法力才無法恢復。」

        「那現在怎麼辦?」

        「繼續養著,你不是說只要有月光,玉扳指就會吸引如塵埃般的光點環繞在你的手腕上,那應該是玉扳指在吸收月光精華自我修復,待它修復完成就能找到戰神。」巫仙靠著數萬年的經驗提出自己看法。

        「那也只能如此了。巫仙,我們繞回來第一個問題,你覺得戰慕寒是我們要找的戰神嗎?」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是。玉扳指與戰神產生共鳴便會馬上飛到他身邊,而你跟戰慕寒比鄰而居,若他是戰神轉世,即使玉扳指未修復應該也感應得到他,會自己飛到他懷抱裡,可它並沒有。」

        「我們只能等等等,我的金銀財寶與美男,下凡這麼久了都還拿不到!」米玖樂嫌棄的瞪著手中的玉扳指,現在這情況就好像你擁有一座寶山卻無法挖掘它,只能乾瞪眼,怎麼辦?

        好想把它丟了!

        「就算沒有那些俗物,你也不准把玉扳指丟了,別忘了,你回天庭還得靠它。」

        「少說一個你……咦,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我不是說我的仙力回來一點了,所以多少知道你心裡所想。」

        「那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仙力有回來?」

        「你下凡前不過是個剛上天庭的小仙,能有什麼仙力!」巫仙睨著她,「我法力無邊,現在也才回來這麼一點,你更不可能,日後回天庭好好修練吧。」

        米玖樂嘴角劇烈抽著,怎麼辦,她現在好想拍死這隻臭烏鴉!

  *             *             *

        隨著季節轉換,後山的梅林現在綠意盎然,欣欣向榮。

        眼見梅樹上結出纍纍青梅,米玖樂想著光靠她跟歡歡是採摘不完的,掉到地上爛在土裡成為肥料太可惜,索性請鎮長幫忙聘請鎮上的人,以一斤三文錢的價格採摘青梅,又以一天三十文的工錢請村人清洗青梅、去子、腌漬。

        因為青梅的數量實在太龐大,於是她除了用來釀青梅酒之外,還用來腌漬做成各種口味的梅子蜜餞。

        大概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終於將所有的青梅酒跟梅子蜜餞都弄好,封壇裝進地窖裡。

        這段期間戰慕寒也沒閒著,每日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好幾天不見人影。

        這一次更誇張,戰慕寒臨出門前說四五天便回來,結果拉長成一個半月,若不是中間他有託人帶了兩次書信跟禮物回來給她,她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情。

        等他好不容易回來,結果不到五天的時間他又說要離開。

        她本就知道他身分不凡,因此也不過問,只要他好好保重,照顧好自己身體,不要受傷。

        結果等到她再度看到他時,夏季都過了,已經要中秋了。

        戰慕寒還帶回一個穿著一襲白袍,長得十分妖嬈,讓女人看了都羞愧的男人。

        他有著上揚微勾的眼角,簡直就跟狐仙如出一轍,能夠魅惑人心。

        只是這人的個性跟他外在的妖嬈形象完全不同,簡直就像個青樓的老鴇,一看到她便睜亮眼睛熱情的喊著她,拉著她從頭到尾地將她打量一遍。

        「這位一定就是弟妹了,長得果然跟天上仙子一樣,不過你這眼睛怎麼長的,怎麼會喜歡上慕寒這座大冰山?簡直是太委屈你了。」

        她有些為難地看向一旁臉色挺不好看的戰慕寒,「慕寒,這位是你的……」這位帥哥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啊?

        「蓮生。」戰慕寒一臉不太願意介紹,隨便丟下兩個字,然後一把拽住蓮生的後衣領,「叫嫂子——」

        蓮生馬上反駁,「切,分明就是弟妹!」

        「請不要這麼稱呼我,畢竟我們還沒拜堂……」米玖樂紅著臉尷尬地說著。

        「聽到沒有,還不趕緊把人家娶回去,看來得讓老大給你下命令才成。」蓮生一副為米玖樂打抱不平的模樣。

       米玖樂聽著羞死了,決定火速結束這個話題,「你們兩位不進去聊,要站在這邊說話嗎?」

        「既然弟妹熱情邀約,我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蓮生大搖大擺的走進這個他一直很好奇卻沒有機會探看的樂仙酒坊。

        嗯,不錯,院子雖小,修葺得倒是挺溫馨。

        空氣中雖然彌漫著淡淡酒香,卻讓人看不出是個酒坊,完全就是個精緻的農家二進小院子。

        一踏進大門他就看到一個可以當成亭子供人休息的大型葡萄架,不過這時葡萄架上只剩下半黃的枝葉。

        庭院裡種了不少果樹,其中兩棵上頭掛滿色彩鮮黃的柿子,圍牆邊更種著一整片燦爛鮮艷的菊花,另一邊則是個大池塘,裡頭養了不少魚,還有幾隻鴨子在上頭劃水。

        沒有紛紛擾擾,寧靜悠閒,是個可以讓人真正放鬆的世外桃源,也難怪慕寒心心念念著這裡,想早日趕回,就連自己看了也很想在這邊過著沒有人打擾的生活。

        繞了一圈後,他這才滿意的往廳中走去。

        米玖樂愕然的看著毫不客氣的蓮生,她什麼時候邀請他上她家了?她是讓他們回慕寒家慢慢聊啊。

        「玖兒,蓮生是把你當成自己人才會這般……」戰慕寒有些尷尬的解釋著,「我並沒有邀請他來,是他死纏爛打的跟來。」

        先前蓮生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務,必須回京稟報,而他則跟著蓮生秘密回京密見他倆的老大,太子楊羿。

        此番查緝三江總督吳忠義苛收雜稅一事,他還因為協助調查私運的兵器與糧食,發現了國丈薛浩然與其子威武將軍薛猛叛國的事證,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只能秘密回京城同老大商議。

        與老大擬定好計畫後,他迫不及待想要趕回梅縣,而被皇上放大假的蓮生知道後便要跟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回到梅縣後,蓮生說什麼都要跟著他一起回來見見玖兒,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頭痛,希望一會兒不會從他嘴裡聽到什麼會嚇到玖兒的話。

        「其實你帶他回來讓我認識,我很高興。他不把我當外人才好呢,要不然那得多尷尬。」她回給他一記燦爛笑容,牽著他的手跨過門檻,「我們先進去吧,我看你跟蓮公子一會兒就在這裡用膳好了,算是給你接風洗塵,憑你那手藝,我想也端不出什麼好菜請他。」

        翻來覆去就是汆燙過的肉、烤肉,熟了就可以吃。

        他這麼久才回來,她挺想他的,不想讓他這麼快離開。

        他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眼底充滿寵溺的瞅著她,「會嘲笑我了。」

        「我陳述的是事實。」她一臉得意。

        「想我嗎?」他突然將她摟進溫暖的胸懷中問道。

        她也不矯情,任由他圈著自己,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陽剛氣息,有些羞怯的回應他,「想,好想。」

        「抱歉,讓你擔心了。」他捧著她的臉蛋,在她唇瓣上輕輕落下一吻,「我現在在處理一些機密的任務,行蹤無法向人隨意透露,即使是最在意的人。」

        他不敢深吻,擔心愛惹事的蓮生撞見,屆時被當成話題,他是男人無所謂,但玖兒是女子,他必須為她的閨譽著想。

        「沒事,我了解,只要你人平安回來就好。」她摀住夠他輕啄的紅唇,嬌嗔,「你也不怕被人笑話。」

        他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事,朗笑一聲,「若不然,你以為我會這樣就放過你?」

        要不是有蓮生在,他早把她按在懷中狠狠地吻著,以解這些日子以來的相思之苦。

        她臉蛋乍紅,羞怯的拍了下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廳中走去,「好了,走了,我們趕緊進去,不好讓你的好兄弟等。」

        要是繼續跟他站在這裡,還不知道他會說什麼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不用管他,晾著他。」死皮賴臉的跟他回來,分明就是故意要騷擾,打擾他跟玖兒少得可以的相處時間。

        不過仔細想想,為了任務,他們接下來恐怕會經歷一場慘烈的廝殺,能否幸存下來還是未知數,也難怪蓮生急著想見見被他放在心裡的小女人。

        蓮生見兩人手牽手來到廳中,一邊端茶喝著,一邊酸不溜丟的揶揄,「唷,兩人是躲到哪裡先談情說愛一番,這會兒才進門!」

        戰慕寒隨即給他一記殺傷力十足的眼刀,「再不把嘴巴閉上,我就把你捆了丟到後山喂狼。」

        「你捨得?」

        「你可以試試。」

        「我就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蓮生把妒婦演得活靈活現,末了還不忘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淚水,「你忘了我們曾經一起經歷過的那一切,秉燭夜談,你還親自為我蓋被子,喂我吃飯喝藥,對我的身子又看又摸……這些你都忘了……」那睞著戰慕寒的眼神十分幽怨,一副戰慕寒就是個薄情寡義負心漢的樣子。

        米玖樂看樂了,忍不住噗嗤笑出,「蓮公子好演技啊。」

        相較於米玖樂的開心,看到蓮生那浮誇的表演,戰慕寒簡直是頭頂要冒煙了,口氣僵硬地捍衛自己的清白,「我跟他絕對沒有他口中那般不堪。」

        什麼秉獨夜談,是四五個糙漢子半夜共商大計,大半夜的不點蠟燭,難道摸黑談事?!

        什麼幫忙蓋被子,大寒冬的,一群男人同睡一個炕上,蓮生正好在他身邊,他們的棉被被一旁的夥伴拉走,他拉回來了,難道不用順便替蓮生也一起蓋好?

        什麼喂飯喝藥,這個混蛋當時受傷昏迷,他照顧他,難道不用喂飯換藥?

        結果這些事情從他口中說出來完全不能聽,說得好像兩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

        米玖樂摀著嘴偷笑,「你擔心什麼,我相信你們絕對是清白的,蓮公子要是對你有什麼歪心思,恐怕早被你打殘。」

        「還是玖兒聰慧,不會被人三言兩語就給唬了。」戰慕寒聽她這麼說,滿意的揚了揚嘴角,猿臂伸過去將她摟在自己的臂彎下。

        「嗔嗔嗔,你們兩個好意思在我這孤家寡人面前秀恩愛!」看到他們濃情密意的模樣,蓮生內心泛酸的說著。

        「看不得就滾回去。」戰慕寒冷冷回道。

        蓮生氣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衣袖一甩,索性把自己整個人都塞進椅子裡,大有死賴著不走的氣勢,「切,老子餓著肚子趕了一天的路,走不動。」

        「好了,你也別故意氣蓮公子,我跟歡歡去準備晚膳,你陪著蓮公子,看是要在這裡喝茶聊天,還是帶他到附近逛逛,盡地主之誼。」

        待米玖樂離開,蓮生立馬站起身,用力拍拍戰慕寒的胸膛,對他露出一記贊賞的眼神,「兄弟眼光不錯。」

        「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他眼刀橫去。

         「唉,不是我故意要當壞人,我可是奉了老大的命令替他鑑定鑑定,看看你中意的這位米娘子是否配上你,畢竟你們的身分有些懸殊。」

         一個和離的女人,會讓一向冷情的大將軍戰慕寒上心甚至執意迎娶,任誰第一個反應都會認為這個女人是另有所圖,是個有心機的,所以也別怪老大跟他要試探試探。

        「嗤,未來陪我過下半輩子的人是她,不是你們,簡直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唉,你也知道老大是關心你,好了,咱們不提這個了,去釣魚吧,我剛剛看了一下,前頭那個池塘的魚挺肥的,你不是說你未來妻子的廚藝很好,煮魚都沒腥味,我們去釣幾尾請她燒吧,讓我過過癮。」喜愛吃魚的蓮生話才說完,人已經走到外頭了。

        池塘雖然不大,但裡頭的魚可不小,戰慕寒跟蓮生釣了六七尾魚到廚房給米玖樂處理。

        果然別人的女人總是不會讓人失望,米玖樂做了一大桌子的全魚宴,包含紅燒魚、水煮魚、清蒸魚、剁椒魚、松鼠魚等等,看得蓮生眼睛都直了,吃得一個歡暢,再搭配美酒,那簡直就像是生活在仙境。

        一頓飯吃得津津有味,酒足飯飽的蓮生癱在矮榻上,摸著圓滾滾的肚皮,不時發出滿足的低喃聲。

        戰慕寒嫌惡的朝他射去一記眼刀,「你的清雅貴公子形象?」

        「早丟到灶裡燒了,這時候還要什麼形象?」蓮生側躺著,一手支著額頭,一手拿著酒杯又呷了一口,「弟妹這酒釀得真是好喝,我這輩子還沒喝過般香醇,入口又淨爽滑順的酒,就連皇宮裡的釀酒師技術都沒有你好。」

        「謝謝你的誇獎。」

        「弟妹啊,我回去時,記得送我幾壇酒呀。」

        「你還真不客氣!」戰慕寒接過歡歡泡來的茶,睞著他,「還有,跟你說了幾次,叫嫂子聽不懂是嗎?」

        「明明就是我大你三天,不叫弟妹叫什麼?」蓮生就是要藉這機會為自己正名,自己比他大,免得某人老是不認帳。

        「論功夫我比你厲害,稱玖兒為嫂子一點也不為過。」

        這一頓飯下來,米玖樂才知道兩人從以前開始就一直為了排行爭執不下,即使過了多年還是如此,誰也不肯屈居第三。

        「好了,這有什麼好爭的,既然誰也不讓誰,不如猜拳,將排名交給老天爺決定,日後誰也不怨誰。」她提議。

        「這麼做太草率了,不行。」蓮生連忙激動反對。

        「他自然反對,他的運氣一向最背,不管哪一種賭博從未贏過。」戰慕寒嘲笑道。

        「難怪這麼激動。」

        這時歡歡用托盤端著兩碗醒酒湯進來,「小姐,戰爺跟蓮爺的醒酒湯熬好了,得趁熱喝了才有效果。」

        同一時間,一名穿著黑衣、身形魁梧的男人竄進大廳。

        歡歡被嚇得驚聲尖叫,「啊!」手中端著的醒酒湯差點全部摔到地面上。

        戰慕寒眼明手快的接住她手中的托盤,「別慌,是我的人,若不是要緊事情不會找到這裡來。」

        「屬下參見主子,參見蓮爺。」黑衣人抱拳恭敬地向兩人行禮。

        「風蕭,有何緊急要事?」

        這時連無形無狀半躺在矮榻上的蓮生也直挺挺地坐起身,神情嚴肅地看著風蕭。

        「主子,蓮爺,對方更改時間,會提前進行交易,不過時間還未確定,屬下擔心來不及通知,因此一得到消息便快馬趕來。」

        蓮生倏地起身,端過其中一碗醒酒湯豪邁的灌下,用手背抹去嘴上殘留的湯,「我先回省城坐鎮,你明天再過來。」話落,人已大步流星離去。



【第十六章】  戰神覺醒

        天邊的烏雲層層疊疊,大地十分陰沉,感覺一場供雨即將落下,米玖樂拿著簑衣站在屋前皺眉看著正在調整馬鞍的戰慕寒。

        「慕寒,感覺一會兒就會降下大雨,你一定要這時候到省城?」

        「事關重大,這一趟我不能不去。」他拿過她手中的簑衣,將它掛在馬的臀上。

        「可是……」她總感到心慌慌,這預感不是很好,卻又說不出口。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向前雙手按著她的雙肩,柔聲安撫,「好不容易等到吳忠義與對方接洽,若是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只有將這群人一網打盡,三江的百姓才能脫離這痛苦。

        「同時我們也能藉這機會一舉拉下薛浩然,有薛浩然在,太子就別想順利登上皇位,我必須幫太子掃除眼前的障礙,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只有罪證確鑿、人贓俱獲才有辦法將那一掛人從高位上拉下,老大這太子的位置也才能安穩,這次說什麼都不能再讓薛浩然那個老賊有逃脫的機會,自己必須親自出馬。

        「信守承諾是沒錯,可……我想你自己也察覺到了這次任務的凶險……」

        「玖兒,我是個武將,保衛國家是我的任務,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臨陣退縮,而這次的是太子與薛浩然的戰爭,我必須挺身而出。」

        她抿了抿唇,擔憂又不捨的望著他,「我知道你有你的使命,我也無法阻止你前去,我只是擔心……」

        「玖兒,我跟蓮生都是太子的人,我們既然認了太子為老大,就必須替他分憂解勞,這是當時我們所許下的承諾,但凡我們之間任何一人有難,另外兩人都必須挺身而出,我不能為了個人安危而背信忘義。」他耐著性子同她說道︰「而現在就是太子人生之中最大的危機。」

        她知道自己繼續絆住他只會讓他更加掛心與走不開,她不想他執行任務時心裡還掛念著她,火速調整好心情,噘著嘴嗔他一眼,「瞧你說的我好像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

        「誰說我們玖兒不明事理,玖兒是全天下最明事理的女子。」見她想開了,積壓在戰慕寒心頭的為難也消散無蹤,他寵溺的擰擰她的鼻子。

        「全天下?你這話說得很沒有誠意耶,好敷衍!」

        「在我心裡就是這麼認為,自然是這麼說的。」

        她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你最近是不是常跟蓮生一起吃飯?」

        戰慕寒腦筋一時沒轉過來,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看著她,「並不常,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口水吃多了啊,否則怎麼跟他一樣油腔滑調,專哄女人開心。」

        聞言,他自喉頭發出一記輕笑,猝不及防的勾起她的下顎,沙啞道︰「我不吃他的口水,只吃你的口水。」

        熾熱的唇覆上,他吸吮著她水嫩香甜的唇瓣,時而溫柔的輕撩勾勒,時而激狂撬開她的唇,長驅直入探進她的口腔,熱情追逐美妙的丁香小舌,與她共譜一場情愛追逐戲碼。

    直到察覺到懷中的心上人呼吸有些不穩,他這才意猶未盡的鬆開她,眼底閃燦著熾熱光芒,看著眼神迷茫心上人。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魅惑道︰「對我來說,你的唇比你親手釀的酒更加美味,總是讓我無法克制。」

        「你!」如此露骨的表露他內心的欲望,她的臉蛋瞬間布滿紅雲,「你胡扯什麼……」

        「我會用行動向你證明我不是胡扯。」

        他將她擁進懷中,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灼唇再次攻城掠地,入侵她染滿甜美津液的蜜腔,汲取她口中的芬芳香甜,強勢攪動,逼迫她的小舌與他追逐嬉戲。

        此時,一記不合時宜的驚呼聲在他們身後響起,「啊!」

        這聲驚呼將他們從忘情的沉醉中拉回,連忙鬆開對方,尷尬才剛浮上心頭,兩人馬上又聽到一句睜眼說瞎話——

        「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緊接著是「砰」一聲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這一連串破壞氣氛的響聲將所有的曖昧氛圍打散,兩人互看著對方,相較於戰慕寒一臉淡定表情,米玖樂臉蛋上盈滿著尷尬與羞澀。

        「這……你、你不是要去找蓮生,趕緊出發吧,免得遇上大雨……」他的眼神太火熱,像是要將她吞噬,她侷促的推了推他。

        好事被打斷,戰慕寒心底多少有些抱怨,「真該趕緊替歡歡說門親事,把她嫁得遠遠的,免得日後成天壞我好事,多來幾次,我跟你未來的幸福就毀了。」

        米玖樂豈會聽不出他話中藏著的含意,紅著臉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不正經!」

        「太正經怎麼將你娶回去?」

        「你說什麼!」有一剎那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長臂一勾,再度將她攬進自己懷中,吮了下她光滑的額間,目光含情脈脈的鎖著她語氣慎重嚴肅,「玖兒,待我回來,我們就成親,可好?」

        對上他深邃堅毅,沒有一絲戲謔或是玩笑的眼神,須臾,她輕輕一笑,「好!」

        染著嬌羞的甜美笑顏宛如剎那綻放的花朵,在這一刻駐進他心頭,成了永恆。

        「等我。」他不捨的鬆開她,轉身翻身上馬。

        米玖樂朝他揮手送別,猛然瞧見自己手腕上的玉鐲,連忙取下,鐲子在脫離她手腕的當下又變回了玉扳指。

        「慕寒,等等。」她伸手將玉扳指遞了過去,「這戴著,它可以保護你。」

        他看著掌心上的玉扳指,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答應我,戴著它,不要拔下。」她拉著他的手耳提面命,「把自己平安的帶回來給我。」

        他甩開心頭浮現的異樣感覺,點頭,「好,我答應你。」

       他將玉扳指套進右手的拇指上,一瞬間,那熟悉感再度湧上,他眸光深幽,若有所思的看著玉扳指。

        這玉扳指大小剛好,沒有一絲縫隙,完全感覺不到壓迫,緊貼在他的指上,好像天生就是他的物品。

        「好了,你自己在家小心點,注意門戶,我走了。」說完他一夾馬腹策馬離去。

        一直站在屋旁那株大樹上看著他們的巫仙,看到她將玉扳指交給他,震驚得愣在當場,待他回過神來,戰慕寒已經離開,他只能焦急地拍著翅膀飛向她。

        「米玖樂,誰叫你把玉扳指送給戰慕寒的!」氣急敗壞的怒吼如閃電般劈進米玖樂的腦子裡。

        她皺眉瞪了眼巫仙,「有種不安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我擔心他會出事,這玉扳指是仙器,肯定有自我防護的功能,所以我才暫時將玉扳指交給他,保他平安。」

        「你、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出大事!」

        「他平安回來後就會還我了,你急什麼。」她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模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即將去執行任務的戰慕寒,就是想將玉扳指交給他,直覺只有將玉扳指戴在身上才能保他平安。

        「我急什麼?萬一他回不來,或者是存著私心不還你呢?」巫仙破口大罵。

        「既然這麼擔心,那你跟過去看看啊,你的詛咒之力說不定還能幫他一把,讓他平安歸來。」她聳了聳肩,賴皮道。

        巫仙氣得倒仰,一隻翅膀直指著她,聲嘶力竭地怒喝,「好,好,你這不知所謂的小仙,竟被美色所誤,不知嚴重性,這筆帳本巫仙給你記下了,玉扳指能平安回來最好,若不能,你這小仙別想再回到天庭!」

        落下狠話,巫仙拍著翅膀追著已經不見蹤影的戰慕寒而去。

*             *             *

        如瀑的大雨連續下了近十天,一直沒有減緩的跡象。

        一群穿著藏青色裝束的蒙面人埋伏在山洞裡或是大樹上,直盯著前方樹林裡正在進行交易的那隊人馬,為首的那人正是三江總督吳忠義。

        所有罪證已經收集齊全,獨缺人證以及人犯,這一次若能將所有人一網打盡,便可將多年來把持著朝堂呼風喚雨的薛浩然以及他的人馬全送進監獄。

        薛浩然仗著有個當皇后的女兒,在朝堂上專斷獨行,囂張跋扈,欺上瞞下,勾結內侍,收買禁衛軍和官吏,朝廷及後宮稍有風吹草動他就能知道。

        有了國丈這崇高的地位他還不滿足,假傳旨意壟斷東寧國的經濟命脈,甚至勾結外敵,為的就是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讓這天下變成薛家的天下。

        當今太子楊羿是先皇后所出,乃皇上的嫡長子。先皇后在十年前病逝,過世半年後,皇上立四妃之中的德妃薛佳豫為后。

        當時薛佳豫的大哥威武將軍薛猛打贏一場大勝仗,結束與敵國長達八年的戰爭,加上她又剛生下五皇子,各種榮耀恩寵於一身,因此大臣們這才推舉由德妃為后。

        皇上大喜之餘給了薛家各種恩寵與權力,大力重用薛氏族人。

        薛浩然深得皇上的信任,逐漸掌握大權,內心也不再安分,覬覦起皇上的位置,處心積慮開始佈置規劃。

        他最先想要除掉的人便是太子楊羿,太子府中布滿他的眼線,他多次派出殺手暗殺,也在太子的飲食中下慢性毒,欲取其性命。

        太子心知他成為了某些人的眼中釘欲除之後快,於是想了藉口搪塞皇上,暗中離開京城。

        在一次群架中,戰慕寒跟蓮生無意間結識太子,之後太子毒發,兩人為他尋來救命解藥,三人從此成為願同甘共苦的結拜兄弟。

        太子這才說出自己的身分以及他的困境,那時戰慕寒跟蓮生便發誓要為他掃除障礙。

        當時東寧國與西歧國正好爆發戰爭,戰慕寒擁有一身功夫,於是看到徵兵公告後決定從軍,累積軍功以便日後成為太子身後最堅固牢靠的一面牆。

        蓮生雖然也會武功,但他選擇走文官這條路,第一次下場參加科舉便考了一個狀元回來,並深入敵方,進入薛浩然門下,暗中收集這一派人馬的罪證。

        戰慕寒從軍後,一切如他所期望的,很快便累積了不少軍功。

        為了爬得更高,他冒險只領著一百人小隊夜襲敵軍,取下西歧國將帥首級,逼得西歧國不得不投降,也因此一戰成名,又領軍奪回二十年前被西歧國侵佔的國土。

        之後他剿了長踞於黑鳳山上令朝廷聞之色變的土匪窩,又打敗不時侵擾沿岸百姓的海盜,破了海盜的海上據點及海盜窩。

        幾次的行動運回來大批金銀珠寶及礦藏,讓皇上對他是更加重用,封他為二品驍勇將軍,掌握三十萬大軍。

        戰慕寒爬得太快,引來薛浩然踉薛猛的忌憚,他深知繼續待在驍勇將軍的位置上掌握三十萬大軍定會為自己遭來橫禍,而他若死,太子一定不保。

        正好當時他也出了狀況,罹患失眠癥,於是他以身體不適,欲找天下名醫治病為由,辭了驍勇將軍的官職,繳回虎符,隱姓埋名多年。

        薛浩然以為戰慕寒繳回虎符,他所帶出來的那三十萬大軍就會聽令於他們,然而那三十萬大軍在發現皇上不再可靠後就轉而效忠太子,他們只是蟹伏,等著太子一聲令下,登高一呼便會不顧生死勇往直前。

        戰慕寒與蓮生得知交易日期提前的當晚,有一封機密消息傳來——皇上病重。

        因此他們必須趁著皇上未駕崩之前拿下薛浩然,將他跟薛皇后以及所有黨羽送進監牢。

        不然皇上若是駕崩,太子也很難繼位,一定會死於「意外」,由五皇子這個十歲小兒登基。

        如此,薛浩然便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再過不久,五皇子恐怕也會死於意外,這天下很快便會成為薛家的。

        「慕寒,你瞧,接頭的人來了!」蓮生抹去臉上的雨水,指著前方過來的一批人馬,

        「那穿著,是西北塞外的人。」

        「看守邊關的人有兩人,一個是陳將軍,一個是王將軍,每半個月輪一次。王將軍是薛浩然的人,這半個月正好輪到他看守,不過這陣子大雨不停歇,嚴重影響到出關時間。眼看輪值的時間就要結束,他們若再不把銀兩送出就要運不出去了,所以無論如何,他們今明兩天一定會有所動作。」

        「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通,塞外冬天最缺的是食物跟保暖衣物,他們不要這些,卻要一大堆銀子做什麼?還約在這種地方。」

        「我的人已經查到,糧食跟保暖衣物等物資前幾日已經送出去,在邊關等他們了,現在只差把銀子交給對方,對方便可以隨時離去。我猜測這筆銀子有可能是他們用來購買軍需,像是兵器、塞外馬匹的尾款。」戰慕寒用著只有他們聽得到的聲音將他的猜測告知蓮生。

        「這群賊人!」蓮生恨不得衝上前去將那些人抓起來狠揍一番。

        「別衝動,現在雙方的戒備還未鬆懈,等他們開始數銀兩時再動手。」戰慕寒比了下手勢,埋伏在周圍的手下不約而同的點頭表示收到。

        約莫過了半住香的時間,正在進行點交的人們看到了一箱又一箱銀光閃閃的銀子,眼睛都亮了,連帶的警戒也鬆懈了不少,甚至連手邊的武器都放下。

        機不可失,戰慕寒一個手勢,蟄伏在林子與山洞附近的手下不約而同縱身一躍,如閃電般衝向前,朝著哪群賊子砍殺而去。

        驀地,一道帶著雷霆萬鈞,宛如手臂般粗的雷電自厚重陰暗的雲層中劈下,彷彿要將天撕裂開來。

        足以震攝九天的轟隆雷鳴駭人心魂,巨大霹靂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落下,在山谷上爆開,直接將幾株參天古樹轟成齏粉。

        接連不斷的閃電十分密集,彷彿交織成一個巨大蜘蛛網,籠罩整個山谷,雷聲落下時,巨大的衝擊將整個山谷及周遭山林劈得四分五裂。

        電閃雷鳴轟隆隆的響徹不休,山谷裡的兩方人馬廝殺得難分難解。

        戰慕寒及他的手下深知這一次突擊必須成功,他們賭上的是太子的未來,今日必得將這群背叛國家的亂臣賊子一舉拿下,不然等待著他們的是承擔不起的失敗,因此他們並未因為駭人的異象而膽怯,氣勢反而更猛烈。

        「殺!一個都不能放過,無法留活口就全給我殺了,不能讓他們離開這裡!」戰慕寒聲嘶力竭地吼著。

        他的手下都是自死人堆裡走出來的,身經百戰,對於眼前的賊人下手沒有一點留情,毫不遲疑地揮刀砍殺,不給對方反應時間。

        戰慕寒的人雖然不少,但對方也是有備而來,雖有一時閃神,但在他們衝出來廝殺後火速回神,抽刀與他們對抗,整個林子裡刀光劍影。

        這次交易特別重要,運出的銀子數量太過龐大,因為一直到明年夏天之前雙方都無法再繼續交易,因此除了吳忠義親自前來外,薛猛也在場。

        薛猛已收到密函,知道皇上病危,這國家很快就要變天,他們薛家必須做好準備。

        為此,他們購買了大量軍需,然而西北草原的這些蠻夷十分奸詐狡猾,不但提高一成價錢,而且絲毫不給面子,要求必須先付七成的訂金。

        因為兵器數量與預付的金額太過龐大,這次的交易顯得特別重要,除了吳忠義親自進行這筆交易外,他也必須確定兵器的質量與數量,以免那些蠻夷耍詐。至於所購買的馬匹,之後再由密道運進國內。

        今天的交易行動如此隱密,竟然還會被察覺,薛猛深知大事不好,只要有一個敵人活著回去告發他,薛家就完蛋了。

        陰沉的天色與雨幕讓雙方人馬根本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幾道驚雷落下,將幽暗的山谷照得猶如白晝,薛猛也因此看到了對方的領頭之人。

        雖然蒙著面,但當他見到對方所露出的那雙凜冽如北國冰原般的眼睛便立刻認出來人。

        「戰慕寒,你竟敢壞我好事!」薛猛面容猙獰,憤怒的咆哮。

        「叛國賊,人人得而誅之。」戰慕寒星眸中兩道冷芒立現,手中利刃俐落地朝薛猛揮去。

        薛猛一個下腰躲過攻擊,旋身而起,怒吼,「殺!通通給我殺,一個也不准放過!」

        一時間,山谷裡鮮血噴灑,尖銳的淒慘呼聲不斷,強大的殺氣逼人,場面殘忍。

        鮮血在地上匯集成紅色細流,即使受雨水沖刷,依舊彌漫著濃厚而刺鼻的血腥氣息。

        薛猛自幼習武,在戰場上身經百戰,反應跟身手在東寧國的武將中,他敢說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但這個神話將被戰慕寒打破。

        兩人幾番廝殺纏鬥,薛猛逐漸落至下風,臉上的水珠已經分不清楚是汗水還是雨水。

        薛猛習武以來,不管是上戰場還是與人比試切磋,從未這麼狼狽過。

       他看清此刻的局勢,暗暗咬牙,糟糕,再不想辦法,這條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薛猛冷厲的眼掃過旁邊正在與他的手下廝殺的身影,暗罵,蓮生竟然是太子的人,難怪這麼隱密的計畫會曝光,可恨的叛徒!

        可旋即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冷笑,他就不信戰慕寒會眼睜睜看著蓮生死在他的刀下。

        他躲過戰慕寒又一波攻擊,迅速抽身,沒有一絲遲疑地朝蓮生殺去。

        戰慕寒眼底寒光一閃,一個側身,在電光石火間將蓮生從薛猛的刀下救出,手臂卻因此被銳利的刀刃劃傷,鮮血順著手臂筆直地滴落,染滿手掌跟上頭的玉扳指。

        「戰慕寒,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就是你太過於感情用事,你已經失了殺我的先機,現在是我反擊的時候!」薛猛朝戰慕寒猛攻,刀刀狠戾,「今天我就要你跟蓮生這個叛徒的命!」

        戰慕寒沉著應對,即使手臂受傷,應付連番攻擊有些吃力,但也沒有落下風。

        即使戰慕寒受了傷,薛猛也未能破開他的防禦,這證明他的武功遠遠在薛猛之上。

        這讓薛猛心下憤怒不已,一向是天之驕子的他自認功夫即使不是第一,也比這個不知道從哪裡願出來搶了他光彩的莽夫來來強悍,可如今事實卻狠打他的臉。

        薛猛燃燒著怒焰的眼眸釋放出了嗜殺的寒意,他向一旁的手下下令,「所有人聽命,擊殺戰慕寒,本將軍要他的命!」

        那些還能廝殺的手下一領命便向前瘋狂朝戰慕寒猛攻,即使戰慕寒的人馬見了趕忙馳援,然而敵人始終針對他,讓本就受傷的他雙拳難敵四手,體力不支,逐漸落了下風。

        就在一次閃躲中,戰慕寒後背出現了破綻,一直蟄伏著伺機而動的薛猛見機不可失,猛然一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刀朝他後背砍殺而去。

        沒想到在利刃要刺進戰慕寒後背時,一道熾熱的光芒突然爆發,將薛猛以及他身邊的所有人狠狠彈開,所有人紛紛撞擊在山壁或是樹幹上,瞬間暈了過去。

        這道光芒把一直停在樹上看著底下廝殺的巫仙也給震傻了,這光芒、這光芒……

        巫仙火速收拾好心神,定眼一看,只見無數縷金光疾速湧出,將戰慕寒整個人圍住,他就這樣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

        一股浩瀚磅礡的能量釋放而出,帶起一股洶湧的勁風,戰慕寒的髮絲在風中狂亂飛舞,如同當年沐浴在雷海之中的戰神一般,氣勢逼人,神聖而不可侵犯。

        是……是戰神……他的老天爺,是戰神!隔壁那個粗人竟是他們尋尋覓覓多時的人!

        「吼!」戰慕寒驟然低聲一吼,身上金光暴湧而出,整片山谷都被籠罩其中。

        之後金光慢慢的暗下、消失,其餘縈繞著戰慕寒周身的金光化成點點光點盤旋,最後全收攏進了玉扳指裡,他也因體力不支而轟然倒地。

        這可把樹上的巫仙給急壞了,他連忙拍著被雨淋濕的厚重翅膀「啪啪啪」的飛到昏迷不醒的戰慕寒身邊。

        糟了,要死了,什麼時候不暈,偏偏這時候暈,要是那群亂臣賊子醒了,戰神這邊的人還有命嗎?不行,得趕緊將他叫醒。

        不,叫醒戰神做什麼,這樣正好啊,讓那個叫薛猛的一刀砍死戰慕寒,這樣戰神就可以跟他一起回天庭了,就算要先去地府一趟,但完成任務最重要。

        思及此,巫仙決定先去叫醒薛猛。

        只是當他飛到還處在昏死狀態的薛猛前,打算用嘴啄醒他時,他猶豫了。

        要是戰慕寒死了,米玖樂會很難過吧?雖然這個小仙很不上道,但整體來說對他也是多加照顧的,知道他被困在烏鴉的軀體裡頭,不用他自己去找食物,她會將食物準備好等他來吃,還在屋簷下給他做了個窩,讓他可以遮風避雨,躲開林子裡的野獸跟獵人。

        他要是為了讓戰神早日回歸而讓戰慕寒現在就死於非命,這也太不盡「仙」情了。

        唉,算了,人間一年,天上一天,左右不過是多等個幾天的時間。所幸離他算出來的仙魔大戰開戰時刻還有一段日子,讓戰神了結塵緣,最終才能好好回歸天庭。

        但眼下該怎麼保下戰神呢?不能讓任何人記得方才這一幕,否則會為戰神帶來無可預知的危險。

        也不知道自己的法力恢復沒有……巫仙張開雙翅看了看,決定試上一試,施展讓人忘記片段記憶的法術。

        他開始自嘴裡發出嘎嘎嘎的難聽叫聲,隱隱約約有一串又一串的金色圖紋在山谷裡盤旋,直到吟唱結束才消失。

        唱了這麼大一段咒文,差點沒把巫仙累死,他趴在地上吐著舌頭喘著大氣,老天爺,簡直是要他這條老命。

        也不知道他施的法術有沒有效果,只能等所有人醒來後才能知道。

        巫仙跳到戰慕寒身邊,用翅膀不斷拍著他。

        好半晌後,戰慕寒終於有了動靜,吃力地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巫仙。

        「是你?你怎麼跟著我到這裡來了?」他認出是常待在米玖樂家的那隻烏鴉。

        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他趕忙探看周圍的情況,卻奇異地發現大家都陷入昏迷,而他完全想不起方才發生了什麼。

        巫仙繼續用翅膀拍戰慕寒的臉頰,轉移他的注意力,指著昏迷的薛猛跟地上的劍。

        現在沒有時間探究這個詭異的情況,戰慕寒知曉當務之急是制服所有敵人。

       「真沒見過像你這麼聰明的鳥。」戰慕寒抬手揉了揉巫仙的頭,吃力地拾起地上的劍,將倒在泥濘中的薛猛手腳筋全挑斷,讓他從此成為一個廢人。

        趁著所有人未清醒,他將剩餘賊子的手腳筋也一並挑了,以免他們反抗,他可打不贏這麼多人,沒想到發現一塊屬於御林軍的腰牌從其中一人的衣襟裡掉出。

        好啊,薛浩然,你連御林軍都染指,這下我看你怎麼逃出生天為自己脫罪!

*             *             *

        米玖樂端著洗臉水踏出屋外,打算拿到圍牆下澆那些看起來有些懨懨的花草,只是她踏出門就看到巫仙站在屋前的樹上,垂頭喪氣的,似乎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她隨手將臉盆放到院子裡的石桌上,心急的問道︰「巫仙,你回來了,如何,有跟上慕寒他們嗎?」歡歡到鎮上去了,這時她才敢直接對著巫仙講話。

        「你就只關心那個粗人,一點都不會擔心我出去這一趟出了什麼事情。」巫仙沒好氣的給她一個白眼。

        「你不是有仙術防身嗎?再怎麼不濟還能詛咒,讓人跌一跤然後逃跑啊。可是慕寒這一次是去執行任務,刀劍無眼,我自然是先問他的近況。」

        「受傷了。」巫仙沒好氣的告訴她,「放心,沒生命危險,應該晚點就回到酒坊了。他這次立了大功,也許馬上就要回京城,你得先想好是否要跟他一起去,你的事情他的老大已經知道了。」

        「那些亂臣賊子都一網打盡了?」聽到他立了大功,她一雙眼睛都亮了。

        「差不多了,反正你安心吧,他只會愈來愈好,加官晉爵跑不掉。」巫仙有此鬱鬱寡歡的說著。

        這時她才察覺到巫仙有些不對,「巫仙,你怪怪的唷,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巫仙的黑色翅膀搧了搧,「我堂堂巫仙,能有什麼事情!」

        「是嗎?可是我就是覺得你不對勁。」

        「你想多了。」他才不會告訴她戰神的事情。

        「還是你在煩惱一直找不到戰神的事情?這樣好了,等戰慕寒的事情全部處理好後,我和他商量一下,再以拓展生意為由帶你走遍東寧國,這樣一定能找到戰神,你看如何?」她雙臂抱胸,說了提議。

        巫仙思索了一下,飛到她肩上,「不用,我感覺到戰神在東邊,京城也在東邊,屆時你跟著戰慕寒一起前往京城在那裡落腳就是。」

        「那好,我們一起上京城,把酒坊開到京城去。」

        巫仙側著臉有些心虛的看著她,這些天經過一番思慮,最後他決定不告訴米玖樂戰慕寒就是戰神投胎轉世的。

        戰神現在雖然沒有在天庭的記憶,但他的靈魂皆已覺醒,只要等到這一世因果了結,回到天庭後所有記憶便會回歸。

        先前他並不知道因果一事,如今他法力恢復了約五成,才算出他們兩人有這段姻緣,必須了結才能回歸。

        所幸距離仙魔大戰發生還有好一段時日,讓兩人過完此生再回天庭綽綽有餘。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6 08:43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刻上名字定情緣

        所有證據以及證詞、證人重現到皇上面前,罪證確鑿,參與其中的官員皆抵賴不了。

        但凡與案件有所牽扯,一律收押。

        皇帝一聲令下,將薛皇后及後宮中有所牽連的妃子全押進大牢等候審判,只有年紀僅有十歲的五皇子逃過牢獄之災。

        本就已經油盡燈枯的皇上因這事氣得連吐了幾次血,身體狀況更是令朝中大臣擔心。

        皇上自知大限已到,下旨禪位由太子楊羿登基為帝,年號永澤,禪位前下了最後一道旨意……薛家人永不特赦。

        永澤帝登基五天後,太上皇駕崩,待喪禮結束,刑部、吏部如火如荼地偵辦薛浩然這一大票人的案子。

        由於在此之前戰慕寒與蓮生已經將罪證搜集齊全,因此審理起來非常快速,約一個月的時間,薛氏家族三百餘口人全被押到菜市口斬首。

        其他相關涉案人等與受牽連者,論情節輕重,男的或處斬、發配鹽場進行勞役、罷官、降職、外調,女的則是淪落為奴或軍妓。

        經過這一波掃蕩,烏煙瘴氣的朝堂有了另一番新氣象,永澤帝非常滿意,對於這一次的大功臣戰慕寒跟蓮生更是獎賞不斷。

        戰慕寒十分開心,帶著新婚妻子踏上旅程,開始米玖樂所說的蜜月旅行。

        說起這事戰慕寒就覺得老大真的是太上道了,是真心為他這個結拜兄弟著想。

        東寧國規定,國喪一年內全國百姓禁止嫁娶,永澤帝見先皇情況很不好,隨時都有可能駕崩,所以他登基的第一天,所下的第一道旨意不是大赦天下或是論功行賞,而是命戰慕寒與米玖樂三日後完婚。

        第二道旨意則是封戰慕寒為一品驃騎大將軍,賜宅邸田地金銀,還賞了一間位在京城郊外的酒莊。

        他們婚禮當天,永澤帝甚至領著幾名一品官員親自前來祝賀,給了戰慕寒十足的榮耀與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米玖樂所種的竹酒成了永澤帝指定的御用酒,不僅登基當天的宴會使用,許久之後的婚宴上也是,大大打響了樂仙酒坊的名號,奠定了樂仙酒坊在東寧國酒界的地位。

        在戰慕寒與米玖樂成親第二天,先皇駕崩,國喪百日內不許飲酒作樂,因此兩人直到百日過後才丟下歡歡駕著馬車去蜜月旅行。

        就在兩人駕著馬車準備出城時,米玖樂突然拉住戰慕寒的手,「慕寒,停車,快點!」

        「怎麼了,是不是有物品忘了拿?」

        「不是,我看到了……」她話未說完便跳下馬車,急急忙忙推開迎面而來的人潮往後跑去。

        戰慕寒見狀趕緊將馬車往路邊停靠,追了上去,赫然發現米玖樂站在一對乞丐兒不遠處。

        他輕輕靠了過去,問︰「玖兒,可是遇見了熟人?」

        她淡淡開口,「那對夫妻是江承恩的父母,他們怎麼會淪落成為乞丐?」

        「你心疼他們?」

        「雖然我在江家過得不算好,但他們兩老總記得我父親的一點情,信守承諾照顧我,回頭想想,我心裡其實多少感激他們那幾年給了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讓我不至於淒苦飄零,讓我有機會認識你。」

        最後這句「讓我有機會認識你」簡直道進了戰慕寒的心坎裡,他問︰「你想怎麼做?」

        「我不知道江家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我希望他們夫妻好歹有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也好還了當年的情。」

        「行,這事交給我來辦。」他猿臂橫去,搭著她的肩走向對面的茶肆,「你先去休息,剩下的都交給我,不用擔心。」

        戰慕寒將她留在茶肆,幫她叫了些茶點後便離開了。

        她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對街跪在路邊向路人乞討的前公婆,心底很是複雜。

        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感受,而是是羋九兒一憂留在心底的那抹執念,她不覺得江氏夫妻對羋九兒好,但羋九兒始終感激著兩老,她伸手貼著心口隱隱發酸的那點,低聲對著「羋九兒」說道︰「我知道你捨不得江氏夫妻,我會處理妥當,讓他們可以安享晚年,你若相信我,便放下這份執著離開吧。

        「你的執念遲遲不肯離去,眷戀這塵世,不利你投胎,趁著我恢復一些法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投胎到富貴人家家裡,夫賢子孝,壽終正寢。」她指尖一捏,隱隱約約的有一點閃爍白光出現。

        她指尖的那一點光亮愈來愈亮,「投胎好人家的機會可不多,若是你不願意,日後可能再也沒有這個機會。我知道你的遺憾,我會幫你完成的,可好?」她掐著訣,將指尖上的光亮向一處彈出,「若是你願意,拿著這點法力前去找閻王報到吧。」

        如同巫仙法力正在回歸,她也恢復了一點點微弱法力,雖然沒法做什麼大事,但送羋九兒重新投胎到積善的富貴人家還是可以的。

        約莫過了半到鐘的時間,她的腦海裡突然傳來一記柔弱的聲音——

        「謝謝你,我走了,請你幫我照顧好江氏夫妻!」

        長久以來心口總有個點感到微微酸楚,如今那點酸楚不見了,她知道是羋九兒走了,她接受自己的建議投胎了。

        不一會兒,米玖樂看到了大將軍府的聶管事領著一對中年男女到來,不知道跟江氏夫妻說了什麼之後,江氏夫妻便同他們走了。

        就在她感到困惑之時,雅間的門扇被推開來,戰慕寒跟著進入。

        「你回來了,處理得如何?」她迫不及待地問著,「我看到聶管事領著一對男女過來,你怎麼處理的?」

        他兩三步便來到她面前,拉開一旁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她拿過一個空杯為他倒了杯香茗,「喝杯茶解渴,辛苦你了。」

        他呷了口茶,眸光落在下頭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我讓聶管事到牙行買間一進的宅子,又向人牙子買了一名長工跟粗使婆子負責照顧他們的起居直到終老,這樣可以嗎?」

        「可以了,讓他們有個棲身之所,有人照顧他們就好了。」對自己丈夫這麼安排,她感到很滿意。

        「你滿意,為夫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他們的兒子跟媳婦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把兩個老人家丟在路邊乞討?」

        「關於這一點,我倒是稍微打探了一下。江老爺在江承恩娶了許沛芸不久便將江府所有產業交給他管理,但江承恩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生意衰敗得很厲害,在外欠了不少貨款跟借貸,江老爺知道後賣掉了一些田產、莊子跟下人,還清了那些債務。

        「剩下的產業只要守成也是能過上好日子的,但江承恩並不是一個安分的人,野心挺大的,想要一次回本,於是上了賭場,卻被人設計,最後逼得江氏夫妻不得不賣掉所有產業與祖宅替兒子還債。慶幸的是江夫人手裡有一間二進的舊宅,是當年的嫁妝,一直養著一名陪嫁嬤嬤,那陪嫁嬤嬤三年前過世了,他們一家便搬進舊宅。

        「江承恩長得不錯,勾搭上了一名員外的姨娘,想從姨娘那裡拐些銀子東山再起,被員外抓奸在床,當場打死。江承恩死了,許沛芸便趁著兩老替兒子辦喪事時偷了房契,將宅子賣了,拿了銀子逃跑,兩老現在才會流落街頭。」戰慕寒將所打聽到的前因後果毫無遺落告知妻子。

        聽完,米玖樂只是嘆了口長氣,「唉……」她撐著一邊臉頰看著身旁的丈夫,不知要怎麼表達自己的看法。

        他伸手寵愛的揉了揉她的頭,「別想太多,江家的一切已經過去,你的未來只與我有關。」

        她瞅著他,促狹地道︰「你在吃醋嗎?」

        「是,我吃醋,我也氣自己怎麼沒有早幾年認識你,這樣你就不會經歷那些遭遇了。」

        還當了某個不知道珍惜她的爛男人的妻子幾年。

        「傻瓜,我不是說過,經歷那些磨難是為了與你相遇,若不是如此,還遇不到你呢。」

        「所以為夫應該感激江承恩一時大發慈悲,同意簽下那張和離書?」他故意對著她擠眉弄眼。

        他那搞笑的表情逗樂了她,雙手貼在他迷人的臉龐上一陣搓揉,「是啊,要不是他,我們也不會相遇。」

        「為了報答他放過你的一點恩情,為夫肯定會交代手下的人好好照顧他父母,直到終老。」他玩笑著說道,拿下她的手,趁機啄了一下她的紅唇。

        「你辦事我放心,好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出發了?再不出發,今晚我們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是,娘子說的是。」他起身牽著她手離開茶肆。

        與此同時,另一隅,江氏夫妻看著面前這一座半新不舊的宅子,還有忙進忙出搬著家具跟生活用品的工人,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江老爺語氣顫抖,不敢相信地問著領著他們過來的聶管事,「這位大爺,您說這座宅子日後就是我跟老婆子的棲身之所?」

        「是的,你們兩位就在這裡養老,這兩人是負責照顧你們起居的,你們也不用擔心生活,每個月會有人送來一應用品,四季也有衣裳可以替換,每個月還會給你們一人三兩銀子,若是有什麼其他需求,我家主人會看情況決定是否答應。」

        「讓我們衣食無憂還有月銀可拿,這位大爺,我還沒請教您踉您家主子的大名,日後老頭子也好報答您家主人。」說著說著江老爺忍不住老淚縱橫。

        「報答就不用了,你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安心住下便是。」聶管事看著哭得激動的江氏夫妻,心軟了不少,語重心長的道︰「我家主子不會讓你們報恩的,只要你們兩老好好活著就是給她最好的報答。她會這麼做其實也是為了感謝你們兩老當年的一點護佑恩情,說起來算是互不相欠,所以你們不用放在心上,安心住下便是。

        「日後若有一天去了,也無須擔心沒人給你們上香,每年逢年過節少不了你們一份,也會把你們跟兒子葬在一起,這些身後事情都無須擔心。」

        「這……」兩老哭得不能自已,他們的記憶中根本沒有護佑過誰,若是有,恐怕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如今卻得到這般回報,不禁激動又慚愧,只能不斷點頭。

        江老爺一邊用袖子擦著淚,一邊承諾,「好,好……我們會好好活著的……」

*             *             *

        這日,米玖樂與戰慕寒駕著馬車來到一個叫做千澤的小鎮。

        看著城門上掛著的牌匾,米玖樂眯起了眼睛。

        「怎麼了?」一旁的戰慕寒一邊揮動著手中韁繩,一邊關心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小鎮的名字好耳熟,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在那裡聽過。」她搖頭道。

        「這裡離京城跟梅縣可是千里遠,你應該沒有來過,大概是從他人口中聽到的吧。」

        「有可能。」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找個客棧落腳再出來逛逛。我發現一事,時間愈晚,這個小鎮反而是愈來愈熱鬧,有不少攤販這時候才開始擺攤。」

        「難道是有夜市?這小鎮沒有宵禁?」她感到困惑,「若是有夜市那就太好了,我們晚上就到夜市吃吧。」

        「入住後再問店小二吧,他肯定清楚。」

        「成!」

        他揮動韁繩,駕著馬車緩慢經過不少人潮的大街。

        米玖樂一臉興味盎然地看著兩邊攤販所賣的物品,發現跟江南還有京城地區所賣的物品便道︰「慕寒,你有發現嗎?這鎮上的物品色彩都十分鮮艷。」

        「千澤鎮靠近酆城,所以生活習性上多少會受到一些影響。」

        「酆城?」
   
        「鄭都的酆。酆城是一個十分奇特存在的地方,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它終日陰森,難見陽光,因此百姓喜愛使用大量鮮艷的色調妝點城市。」

        「原來如此!」她點了點頭,「竟然是用酆都的酆,倒是增添了一點奇特的氛圍。」

        「酆城很多較為奇異的傳說都與陰司有關係,不過這也只是穿鑿附會,並沒有根據及真貢案例。」他將馬車停在一間還算嶄新的客棧前,率先下車。

        「我還以為會有什麼十八層地獄、奈何橋、忘川河、三生石、夜間審判之類的鬼故事呢。」她扶著他的手下車。

        「歡迎,歡迎!不知道老爺夫人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宿?」客棧的店小二一見到馬車停在門口,立馬向前熱情招呼,聽到兩人的談話內容,馬上插入,「老爺、夫人,酆城自是沒有陰司與十八層地獄,但是有一條很漂亮的河名叫忘川,還有設立三生石跟奈何橋,這可是酆城的幾大景點,來到這裡的客人都會去這幾處走走,保證你們不虛此行!」

        「唷,竟是故意照著酆都打造的嗎?好奇特啊。」米玖樂眼睛一亮,很有興趣的問著店小二,「那有孟婆湯嗎?」

        「當然有,奈何橋邊有一位姓孟的老婆子在賣茶,就叫孟婆湯,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嚐嚐。」店小二一開啟話匣子就停不了,「這孟婆湯啊,其實就是茶湯加上一些料,有酸甜苦辣四種味道。加蜂蜜是甜的,加這裡專門出產的特殊果子,喝起來就是酸的,還有加草藥熬煮的苦茶與加辣椒的辣味茶。有不少客人特地去嘗試,畢竟外邊是嚐不到的。」

        這下完全引起了米玖樂的興趣,她拉著戰慕寒的衣袖,「慕寒,我們明天就去酆城看看吧。」

        店小二聞言又道︰「若是想要欣賞到絕美的風景,必須一大清早就過去,幸運的話能等到陽光出現,若是辰時過後,必定是陰天。」

        「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早出發。」他丟了塊賞銀給熱情介紹的店小二,「住店,先住兩晚,幫我把馬喂飽、刷乾淨。」

        「成,成,這位大爺,小的辦事您放心,一定讓您滿意,小的先領兩位進去。」店小二手腳俐落的扛著他們大包小包的行李進入客棧。

  *             *             *

        翌日一大清早,為了節省時間,戰慕寒騎著馬帶著米玖樂前往酆城欣賞人們口中的絕佳美景。

        他們順著店小二所指的捷徑前去,繞過一片幽暗的樹林,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印入眼簾的是如畫般風景優美的山谷。

        「天啊,好美啊!」她睜大眼睛摀著唇驚呼。

        在難得一見的陽光照射下,山谷呈現金黃色,裡頭有條不知道通向哪裡的蜿蜒小河,一座古樸的青石拱橋橫臥於其上,還莫名有一層薄霧縈繞在拱橋的周圍。

        即使現在有日照,但人從上面走過,根本看不清楚,給人一種迷離而神秘的感覺。

        清風拂過樹梢,幾片葉子輕飄,隨著清風旋轉著落在河裡,順著潺潺流水向下游漂去。

        他們雖然趕在一大清早,但此處已有游客漫步其間,登上奈何橋,感受話本裡寫的「奈何前世的離別,奈何今生的相見,奈何來世的重逢」氛圍。

        看到那些慕名而來的遊客站在橋上故意搖頭嘆息,回頭張望,依依不捨的做作樣子,米玖樂實在很想吐槽一番。

        不過想想,自己若是搭上郵輪,肯定也會拉著戰慕寒到船頭學著《鐵達尼號》裡的蘿絲跟傑克張開雙手假裝一通,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低笑了聲。

        「笑什麼?」

        「沒事,看到奈何橋上那些人就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

        「從古至今,最不缺的就是做作的人。」

        「別殺風景,人家是入境隨俗,當然要假裝一下,這才不虛此行啊!」她手肘往後撞了下他的腹部,「好了,我們也別浪費時間,趕緊過去吧,遲了就見不到這些美景了。」

        「夫人,遵命。」他手中韁繩一揮,策馬前去。

        他將馬拴在一棵大樹下,也不急著前往景點,牽著米玖樂的手隨興沿著銀光閃耀的忘川河,漫步在這一片金黃色的世界之中。

        米玖樂指著奈何橋石墩邊的一株彼岸花,還有幾枝在微風中搖曳的花骨朵,「瞧,橋邊竟有彼岸花,這可真是像啊,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來到了陰司呢。」

        「可能陽光消失後就會讓人有這種錯覺。」他稍微看了下四周景致,認同的點頭。

       「對了,不是說有三生石嗎?」其實她最好奇的是三生石,「是不是跟傳說中的三生石一樣樣記載著前世、今生、來世。」

        「雖然我不想潑你冷水,但這是人間,即使一樣取名為三生石,但絕對沒有傳說中的作用。」

        「喂,你很不浪漫耶。」她橫他一記白眼。

        「我一個粗人,不知到浪漫是什麼,但若是你堅持,我也是可以配合你說這很浪漫。」他一臉配合的說著。

        「吼,浪漫是一種情境,一種氛圍,一種感受,懂嗎?!」

        「大概了解。」他點頭,「不過在我看來,三生石的傳說聽起來很悲傷,完全沒有你口中的浪漫。」

        「我們直接去看看吧,你猜橋頭那邊的那顆大石是不是就是三生石?」她一臉興奮的拉著他往橋頭走去,

        兩人才靠近橋墩,便有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子對他們熱情的招手,「兩位,要喝點茶嗎?老婆子這裡賣的茶很獨特,保證你們終生難忘。」

        米玖樂看著老婆子,忽然想起昨天客棧店小二說的,「老婆婆,你是孟婆子吧?」

        「呵呵呵,是啊,小娘子,我就是孟婆子。」她笑呵呵的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身旁四個大鍋的蓋子,「我賣的是這四種口味的茶,老婆子跟你們保證,只要喝上一杯,保證精神百倍。」

        「酸、甜、苦、辣這四種茶吧?孟婆子你推薦哪種呢?」

        「小娘子青春貌美,我建議你喝酸的,可以養顏美容。至於你丈夫,我則建議他喝苦茶,是男人就要能吃得了苦,照顧好妻子。」

        戰慕寒很上道地道︰「那就給我來杯苦茶吧,再給我妻子來杯甜的,她是我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人,讓她每天生活在蜜糖裡無憂無慮是我的責任。」

        「不錯,不錯,你這小夥子有擔當。」孟婆子稱贊不已,為他們各倒了杯不同的茶。

        「謝謝誇獎。」戰慕寒拿起面前的苦茶,豪氣干雲地一口氣灌下。

        孟婆子激賞的點著頭,「不錯,不錯,我在這裡擺攤數十年,你是少數幾個一口氣將苦茶一口喝光的,勇氣可嘉,真男人,你的妻子肯定很幸福。」

        「那是當然的。」米玖樂得意的拍了拍戰慕寒硬挺結實的手臂,並將那一碗甜茶喝完。

        「你們一會兒要到三生石那裡嗎?」

        「我們特地來這一趟,當然要看看三生石才不虛此行。」

        「那我跟你們說個秘密,不過你們可得保密。」

        「您說。」米玖樂馬上湊上前。

        孟婆子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靠近,摀著嘴小聲地說︰「這三生石記載著一個人的三世姻緣,只要將你們兩人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便能緣定三生。」

        米玖樂一臉古怪的看著孟婆子,直覺她恐怕也是穿越來的,穿越前仙俠電視劇看太多了才會有這想法。

        「別不相信,老實告訴你們,我祖上可是巫女,血脈更是傳承自女媧娘娘,我們這一脈在這橋頭看守三生石已經數百年了,這秘密是祖上傳下來的,唯有遇上天定姻緣的男女才能告知他們,否則絕不能外傳。」孟婆子表情嚴肅的來回看了他們一眼,「我一看就知道你們是天定姻緣,所以這才告訴你們夫妻。」

        米玖樂傻眼,連女媧娘娘都出來了。

        「孟婆子您真是慧眼獨具,一眼就看得出我跟娘子是天定姻緣,其實不瞞您說,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戰慕寒大言不慚的說著。

        大將軍,你的臉皮呢?米玖樂用著一種很詭異的表情看著自己丈夫,想不到枕邊人這麼厚臉皮,不過……她喜歡。

        停在一旁樹上的巫仙聽到這句話,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戰神有沒有姻緣他豈會不知道,答案是沒有,天庭那顆三生石上刻了所有神仙們的姻緣,可就是沒有戰神的名字。

        他跟米玖樂這段塵世姻緣算是度他命中注定的情劫,等他了結此緣,真正回到天庭後,就跟米玖樂再也沒有一絲的牽扯。

        只是這事他不能對兩人說。

        「好了,趁著現在時間還早,你們趕緊去三生石那邊看看,要是能刻下你們的名字就再好不過了。」孟婆子擺手催促。

        戰慕寒自腰帶裡取出一枚約莫十兩的銀元寶給孟婆子,「不用找了,再請問一下,這麼長久以來,這三生石上刻了多少人的名字?」

        「一個也沒有。」孟婆子嘆息著回答。

        米玖樂有些意外。

        「那我跟妻子便過去看看,說不定我們真能將名字刻在上頭。」

        「對了,這位大爺,你跟夫人的名字若是刻不上去,也可以用一旁的朱砂寫上兩人的名字,只要寫上去的名字一直留在上頭,你們這一世便能成為一對恩愛夫妻。」

        他作揖,牽著米玖樂在奈何橋上漫步。

        這座拱橋雖然看似樸實,但卻做得十分精緻,兩旁的欄桿皆有精細的雕刻。

        走了一會兒,米玖樂指著前頭那顆受遊人圍繞,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三生石,「有不少人在上頭刻字耶。」

        「的確。」

        「我覺得我們被孟婆子給蒙了。」

        「我倒不覺得,我認為她是賣給來到這裡的遊客一個希望,你想有多少有情人冀望著能將自己與對方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又有多少人能順利地刻上去?最後用朱砂寫上自己與心愛之人的名字,求得這一世,這是一種慰藉。」

        「原來啊……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這孟婆子可真是會糊弄人。」

        「怎麼說?」

        「你早想到了還要我說。」她睞了他一眼,「孟婆子說只要朱砂字還在上頭就能成為一對恩愛夫妻,可酆城是什麼地方,終年難見陽光,肯定特別潮濕,朱砂字一下子就糊了,雨再一淋,就真的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他擰了擰她的翹鼻,「娘子就是這麼通透。」

        說話間,兩人來到三生石旁,看到有幾名遊客正拿著朱砂筆寫著名字。

        米玖樂這才看清楚三生石的模樣,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這是鑽石吧,難怪沒有多少人能在上頭刻字。

        依她看,這三生石應該是這世上最大顆的鑽石,想在鑽石上刻字,除非有特殊的堅硬工具,否則根本不可能。

        「玖兒,你怎麼一臉嫌惡的模樣?」

        「這是金剛石,是世界上最堅硬的石頭,一般人根本無法在上頭刻字。」她在他耳邊小聲告知。

        「玖兒是看不起為夫嗎?」

        「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崇拜的英雄,怎麼會看不起,你不可以隨便污滅我。」不要錢的好聽話她是順手拈來。

        這話隨然誠意不足,但是對戰慕寒來說還是很受用,看妻子毫不隱藏對他的崇拜,心底樂得幾乎要翻天了。

        「等著,為夫一定會將我們的名字刻在這上頭。」說完,他拿出匕首開始在三生石上刻著。

        當他一筆一劃將兩人的名字刻上去時,米玖樂驚駭地瞪大了眼,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這不是普通的石頭啊,是鑽石,他竟然能在鑽石上頭刻字!

        「你、你竟然真的能在上頭刻上名字!」她的手有些顫抖的摸著他刻好的名字。

        他得意地勾著一邊唇角,「你丈夫不是普通人,自然能在上頭刻字。」他將最後一筆畫也刻好了。

        「當然,我的相公從來都不是普通人!」她滿意地看著兩人的名字,一種說不出的感受盈滿心頭。

        可他卻不急著收手,反而是將兩人的名字圈在一起,刻成一個印章模樣,末了說道︰「這樣我們便能永生永世在一起。」

        他一手攬在她的腰上,一手握著她的小手一起撫摸著兩人的名字,感受這一刻繁繞在兩人之間、無須言語表述的情意和感動。

        他的唇貼著她的耳,嗓音低沉地將自己的情意道出,「玖兒,三生石,三生路,三世情緣,為夫想要與娘子有的從不只是三生情緣,為夫想要的是永世的相知相守,只有如此才能將我們永遠圈在一起。」

        「你真貪心,想把我生生世世綁在你身邊。」她輕笑一聲,微側著臉伸手捏了捏他俊美的側臉。

        「玖兒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好歹讓我做幾世的男人,你當幾世的女人,否則老讓我被你欺壓,我可不願意。」

        雖然她是仙子,可她願為他再次入紅塵,與他相知相伴,不管是否會遭到天罰,她只想與他相親相愛白頭到老,做一對平凡夫妻。

        「好,我們輪流。」

        「慕寒,永生永世我不敢想,但三生石代表著前世、今生、來世,表示這三世我都與你有緣。」她轉身伸手圈著他的腰,臉貼在他健碩的胸膛上,低喃道︰「我不求永生永世,我只求與你三生三世,不離不棄,白首不分離。」

        米玖樂一向不太對戰慕寒表達濃烈的情意,戰慕寒難得聽到這一番深情的告白,激動地將她緊圈在自己胸懷之中,像是恨不得就此到天荒地老。

        「玖兒,我的餘生因你而生動,我的世界因你而多了一種思念,我不貪心與你永生永世,三生石上,只求與你情定三生,攜手白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0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6 09:28 PM 編輯

【尾聲】  情定三生三世

        天庭。

       「好消息,好消息,戰神打勝仗了!他終於將那萬惡的大魔王給殺了,魂飛魄散,死得不能再死,連轉世投胎機會都沒有了!」

        「天啊,那真是太好了!」

        「梅花小仙,你怎麼會知道這消息的?」

        「蘭花小仙,我有認識的天兵就在戰神的麾下,他所屬的那支隊伍先回來,我才得知的。」

        「對了,對了,我聽說月華仙子也上戰場助戰神一臂之力,甚至為了救戰神而身受重傷,戰神還親自照顧她。」頸上戴著一朵茶花項鏈的小仙一臉八卦地說著。

        「那還真是有譜了,你們知道嗎?我聽說天帝有意撮合他們兩個耶!」頭上插著蒼蘭簪子的小仙故作神秘,小聲地將自己聽到的秘辛說出。

        「親自?這麼說……」幾個花仙子了然的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爆出一記歡呼聲,「太好了!像戰神這樣的神祇就只有月華仙子配得上他。」

        「看來天庭就要辦喜事了,我們得趕緊種花催花,戰神凱旋當天所用的花瓣數量肯定十分龐大,我們不能再在這邊耽擱,若屆時花瓣不夠,可是會被懲罰的。」櫻花小仙用力地拍了一下手,提醒所有姊妹。

        「你說的是,我們趕緊回去。」

        一群花仙子嘰嘰喳喳地走了,待他們走後,蹲在牡丹園邊採集著牡丹花瓣要釀酒的米玖樂這才抬起頭。

        她悠悠地望向烽火連天已兩百年的北方,戰慕寒終於打勝仗了,將萬惡的魔王徹底消滅,再過不久他就會榮耀回歸。

        兩百年過去了,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她……

        米玖樂神情有些落寞的取下掛在腰間的荷包,自裡頭取出一個流淌著閃耀銀光、刻著戰神圖騰的銀色戒指。

        這戒指是戰慕寒親自戴到她手指上的定情物,他們在凡間有著一段非常美好幸福的婚姻,只是這段美好在回到天庭後是否能夠再續前緣,她不知道。

        回到天庭後一切都變了,她依舊是釀酒小仙,可他卻是救眾仙於水火、高高在上受眾仙景仰的大功臣,是她高不可攀的對象。

        在凡間時,戰慕寒早她三年離世,他靈魂脫離肉體時沒去地府直接回歸天庭,巫仙這才告知她真相。

        原來她恩恩愛愛了一輩子的丈夫就是戰神。

        而她壽終正寢後,歷經一番波折,還是已重歸仙位的巫仙到地府保她,將她帶走,她才能夠再次回到天庭。

        她不知道早她回到天庭的戰慕寒經歷過什麼,當她回到天庭時,他已經在戰場上領著天兵天將與魔界的魔兵魔將廝殺得昏天地暗。

        當時接她回天庭的巫仙曾經很委婉地暗示她,既然回到天庭了,就要知道分寸,各自安好,前塵往事隨風而逝,凡塵一切只是為了一段緣,同時也是歷一段劫。

        她怎麼會不知道巫仙的意思,分明是說她與戰慕寒緣已盡。她自是明白,可每每想起這事、心總是疼著。

        方才幾位花仙子說天帝要為月華仙子跟戰神指婚,這樣也好,月華仙子沉魚落雁,是仙界第一大美人,戰慕寒光風霽月,也是仙界第一大美男,兩人可以說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反觀他們兩人身分本來就不搭,自己又不是絕色大美人,頂多算得上是清秀,根本配不上戰慕寒那張絕世容顏,就當作是下凡去談了場戀愛,尤其還是跟美男一起,其實挺劃算的。

        可是怎麼想到這裡,眼淚就不爭氣的直往眼眶外奔出呢?

        她趕緊將眼淚擦掉,繼續埋頭採牡丹花瓣。

        這牡丹酒可是玉虛宮下個月辦宴會所要用的酒,可不能耽擱,得趕緊釀好送過去,否則就有苦頭吃。

        就在她背著一大籃的牡丹花瓣回到酒莊時,不遠處傳來驚天動地的鞭炮聲與鼓樂聲,還有祥獸在天空中翱翔飛舞。

        她愣怔了一下,回過頭看著突然掀起的騷動,那不是南天門的方向嗎?

        戰慕寒所率領的大軍應該不會這麼快回到天庭,那現在是在慶祝什麼?

        她還處在困惑之中,酒莊裡卻有好幾個小仙匆匆忙忙跑了出來,手中各自扛著幾壇酒放到空推車上。

        她走過去,指著外頭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是哪裡臨時要舉辦宴會?」

        「吼,米玖樂,你可不可以對大事上心一點!」跟她交情還不錯的小酒仙小桿叉腰對她叫著。

        「我哪裡不上心了,我不過是去採個牡丹花瓣,怎麼知道會錯過很重要的消息。」

        「戰神凱旋歸來,天帝臨時舉辦慶功宴,要我們趕緊將最好的酒送到宴會廳去,遲了會耽誤宴會時間。」

        「戰神回來了?小桿,他不是要過幾日才回來?」

        「你怎麼從凡間回來後就像少一條魂似的,總是心不在焉!」小桿受不了的瞪她一眼,還不忘從別的小仙手中接過酒甕放進推車裡。

        「哪裡心不在焉,我剛才聽小花仙說了,戰神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你那早就過時了,剛剛咱們老大接到消息,戰神馬上就要到南天門了,你別在這邊擋路,我得趕緊送酒到宴會廳,早點去還能佔到好位置看到戰神。」

        聽她這麼說,米玖樂趕緊讓開位置,免得一會兒被輪子壓到腳。

        「咦,小玖,你不去嗎?怎麼還不去把東西卸下,跟我一起過去?」小桿推著裝滿酒的推車,看見她還呆呆站在原地,停下腳步回頭問她。

        「我就不去了,我又不喜歡湊熱鬧。」

        「你不去就可惜了,我聽頭頭說天帝要在今天宴會替戰神跟月華仙子賜婚,所以才要我們送上最好的佳釀。」另一名也要去送酒的小仙停下腳步回過頭告知她。

        「不了,你們趕緊過去,遲了就佔不到好位置了。」米玖樂轉身往酒莊裡走去。

        她頹喪的來到酒莊後面,神情失落的開始清洗花瓣,然後將所有花瓣放到簸籮裡自然風乾。

        不久,絲竹樂聲與歡笑聲斷斷續續傳了過來,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若有所思地朝宴會廳的方向看去。

        應該是天帝為戰神賜婚了,所以氣氛才會這麼熱絡,聲音都傳到這裡來了。

        她用力咽下心頭所有澀然,繼續埋頭清洗花瓣,藉由勞動忘卻心頭的苦楚。

        當那一大籃花瓣洗完時,米玖樂心情也好多了。

        畢竟已經事隔兩百年,再深再濃郁的感情也會像被埋入地底的酒一樣,沉澱在心靈最深處,只要不去挖開它、攪動它,就會慢慢地遺忘……

        她自酒莊裡拿了幾壺櫻花醉,上了樹,依靠在粗大的樹幹上,聽著風吹動樹葉的沙沙響聲,一邊瞇著眼看著天空,靜靜感受和煦清風拂過臉頰,一邊淺嘗著濃郁香醇的粉紅櫻花釀。

        她突然舉高手中的酒壺大喊一聲,「戰慕寒,恭喜你凱旋歸來!」而後眉開眼笑地又喝了口酒,低喃著,「恭喜……」

        「既然要恭喜我,為何不當著我的面向我道賀?那樣不是比較有誠意?」

        熟悉的聲音從樹下傳來,她皺著眉頭推開交錯堆疊的樹葉往下方望去,看到一個男人正仰著頸跟她說話。

        迷迷濛濛,她感覺那男子不管是五官還是氣息都有些熟悉。

        「你……」她眨了眨眼歪頭看著樹下那個身形挺拔、英氣逼人的偉岸男子,他穿著一身銀光閃閃的銀色鎧甲。

        她將他的臉和身材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才好心的提醒他,「長得不錯,不過你是誰,怎麼到酒莊來了?這裡外仙不能進入,你趕緊離開吧,不然被發現可是要受罰的。」

        戰慕寒對上了一雙茫然的水眸,嘴角露出淺笑,仰頸看著她滿是紅暈的臉蛋,語氣裡充滿寵溺,「你醉了,認不出我來了嗎?」

        「胡說什麼,我才不會醉,何況我又不認識你,怎麼會記得你!」她瞪他一眼後又靠回樹幹上,決定不理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奇怪仙人,高舉著酒壺喝了一口酒,然後甕聲甕氣的說著,「慕寒,祝你百年好合。」

        「跟誰?」他在樹下沉靜問道。

        「什麼跟誰?」她在樹上反問。

        「你在祝福誰跟誰百年好合?」

        「當然是戰神跟月華仙子,天帝要給他們賜婚,我只能祝他們百年好合!」她生氣地回答他的問話。

        他神情嚴肅,語氣經鏘有力地道︰「我跟你有三生三世之約,我不會娶月華仙子,更不會接受天帝的賜婚。」

        九年前他就得知玖兒已經回歸天庭,然而當時戰事告急,他抽不開身,只能派手下前去替他送信給她,讓她等他凱旋。

        他遲遲未收到玖兒的回信,雖然感到奇怪,但戰事尚未結束,他無法著手調查此事。

        直到打了勝仗,魔王被殲滅,他親自去查,才發現原來這九年間他寫給玖兒的信件,全被愛慕他的月華仙子利用身分從中攔截,沒有一封信送到玖兒手中。

        他狠狠警告了月華仙子一番,而後急匆匆的趕回來,就是想盡快見到玖兒,擔心她等久了、等急了會傷心。

        「什麼……三生三世?」她驚愕地睜大眼,彎身想看清楚樹下那個人,只是她好像真的醉了,醉得看不清楚。

        「玖兒,我回來了!」戰慕寒微微一笑,望著醉態可掬的她。

        男子被透過枝葉縫隙灑落的金色光芒籠罩,米玖樂迷醉的看著足以讓天地為之失色的笑容,怎麼這麼的熟悉?她下意識的低喃輕忽了聲,「慕寒……」

        「玖兒,我回來了。」

        令她懷念的嗓音再次響起,她有些不敢相信,「我……肯定醉了……」她拍了拍腦袋,搖頭晃腦了一下,忽地重心一個不穩,整個人往下墜落,「啊——」

        他忙接住她,將她緊緊圈抱在自己臂彎之中。

        她拍拍他的胸膛,「感謝你救我一命,不過你這樣一直抱著我不合規矩,請放我下來謝謝。」

        「玖兒,你將我忘了嗎?」他吮吻著她的耳畔,在她耳邊低喃。

        她抬起臉,眨了眨眼,定定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臉龐,片刻後不確定的低喚了聲,「慕寒……是你嗎?」

        「是我,玖兒,我回來了。」

        她伸手細細撫摸著他的眉眼,語氣裡充滿著不確定與不安,「真的……真的是你嗎?」

        「是我,玖兒,我回來履行我對你的承諾。」他目光溫柔似水,心疼的吮著她湧出淚花的眼瞼。

        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掉落,語氣委屈又難過,「承諾……你還記得嗎?」

        他們在三生石上刻下兩人的名字,承諾著三生三世,他還記得嗎?

        「三生石上,情定三生……」他吻上她的唇。

    【全書完】



【後記】  生活的變化

        各位讀者許久不見,從上一本《樂善小財女》出版,到現在才又跟大家見面,時間好像有些久了,至於什麼原因,呵呵,就不好意思說了,我怕被圍剿。

        一直以來蒔蘿的生活總是過得平淡無趣,是個十足十的大宅女,一成不變的生活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提早步入老年生活,就只差在窗邊放一把搖椅,一邊搖著椅子一邊織著毛線看著日落月升。

        但是這種生活最近有了一點變化,就是我家來了一隻叫米嚕的貴賓狗。

        大侄子朋友的家人生病,他們家人認為養狗會影響病人的病情與抵抗力等等,強制要將狗暫時送走。

        他們問了不少朋友,最後問到我大侄子那裡,看看可不可以先寄養三個月,大侄子詢問我的意見,我二話不說便同意了,讓米嚕來寄住。

        大侄子會有這個提議也是想讓我解悶,因為一天大約要帶狗狗出去散步、尿尿三到四次,這樣我就不會每天待在屋子裡,能有點事情做。

        果然這狗來了後,我每天事情特別多,除了要帶米嚕出去散步大小便外,這狗剛到新環境,到處在屋子裡做記號,讓我每天有擦不完的地板,還好經過半個月的訓練,現在這情況已經改善不少。

        生活中還有一件大事就是我去學了游泳,雖然游得不好,還不會換氣,但是比起以前已經是很大的進步,活了一把年紀終於算是會游泳了,真是可喜可賀。

        小時候我家有一大片香菇農場,農場後面有一條清澈溪流,這條溪的上游堆疊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大石,造就了好幾個小型深潭。暑假時我們兄妹還有堂哥堂姊們都會到那兒玩水,比較膽大的堂哥們會站在大石上玩跳水。

        當時我也學人家跳水,結果跳下去後竟然浮不上來,沉在下頭許久,印象中眼前一片黑暗,怎麼也浮不上去,恍惚間有人把我拉了上來,但是我並不知道是誰。

        回家後,一旁一起玩水的堂哥堂姊們可能是怕被大人修理吧,沒有人敢說我溺水,我這個當事者也怕被狠狠修理一番,更不敢說。

        一直到今年我踉哥哥聊著小時候的時光,無意間提起這事,哥哥用著一種「你很白痴」的眼神看我,說了一句,「不然還有誰!」

        我這才知道,當年那個拉我——把救起我的人是我哥。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怕水,在水中感覺身子特別重,怎麼樣也划不動。

        曾有人想教我游泳,但往往下水一次就沒有下文了,而我也一點想學習游泳的意願都沒有。

        直到今年暑假,我女兒跟小侄子都是喜歡游泳的,要去游泳池時就將我一起拉去,說跟去泡泡水也好。

        哪裡知道一到泳池,女兒很有耐心地開始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教我,踢水、划水、閉氣、換氣,拉著我在水道上來回游。

        之後我一個禮拜去游泳池兩到三次,現在已經可以放手游泳,不用擔心溺水,不過就是還不會換氣,中途總是要停下來浮上水面吸兩口氣再繼續。

        希望我下一本書出來時,我已經學會如何在水中換氣了。

        其實學游泳的過程中最令我感到驚詫的不是自己不怕水了,而是習慣這運動後,一個禮拜不去游泳就會全身難受,想要去動一動。

        尤其是趕稿子的時候,有幾次我一整天坐在電腦桌前趕稿趕得昏天暗地,隔了幾天沒有去游泳,全身很不舒服,感覺像是有螞蟻在咬似的,逼得我不得不關上電腦到游泳池去活動筋骨。

        再來說說這本《娘子掌佳釀》吧,寫大綱時,我的想法是一半在凡間,一半在仙界,不過跟編輯討論時談到故事拉到仙界,這架構會變得太大,一本書放不下那麼多劇情,因此經過一番討論後,決定將重點與主軸放在兩人於凡間的愛情故事上。

        討論完後,編輯曾經問蒔蘿要不要再寫一次大綱,當時我信心滿滿的說不用,可是事後我發現有些高估自己,導致寫到一半時這故事卡稿了。

        但蒔蘿的性子一向樂觀,卡稿那就名正言順的放假吧。(對於自己的懶散總是能找到很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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